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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昧死,當傳季子札;季子札逃不肯立,吳人乃立夷昧之子僚為王。
夷眛死后本當傳給季子札,季子札卻逃避不肯立為國君,吳國人就擁立夷眛的兒子僚為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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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光曰: 使以兄弟次邪,季子當立;必以子乎,則光真適嗣,當立。
公子光說: 如果按兄弟的次序,季子當立;如果一定要傳給兒子的話,那么我才是真正的嫡子,應當立我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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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嘗陰養謀臣以求立。
所以他常秘密地供養一些有智謀的人,以便靠他們的幫助取得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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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既得專諸,善客待之。
公子光得到專諸以后,像對待賓客一樣地好好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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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而楚平王死。
吳王僚九年,楚平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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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吳王僚欲因楚喪,使其二弟公子蓋余、屬庸將兵圍楚之灊;使延陵季子於晉,以觀諸侯之變。
這年春天,吳王僚想趁着楚國辦喪事的時候,派他的兩個弟弟公子蓋余、屬庸率領軍隊包圍楚國的譖城,派延陵季子到晉國,用以觀察各諸侯國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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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發兵絕吳將蓋余、屬庸路,吳兵不得還。
楚國出動軍隊,斷絕了吳將蓋余、屬庸的后路,吳國軍隊不能歸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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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公子光謂專諸曰: 此時不可失,不求何獲!
這時公子光對專諸說: 這個機會不能失掉,不去爭取,哪會獲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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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光真王嗣,當立,季子雖來,不吾廢也。
況且我是真正的繼承人,應當立為國君,季子即使回來,也不會廢掉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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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諸曰: 王僚可殺也:母老子弱,而兩弟將兵伐楚,楚絕其后。
專諸說: 王僚是可以殺掉的。母老子弱,兩個弟弟帶着軍隊攻打楚國,楚國軍隊斷絕了他們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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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今吳外困於楚,而內空無骨鯁之臣,是無如我何。
當前吳軍在外被楚國圍困,而國內沒有正直敢言的忠臣。這樣王僚還能把我們怎么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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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光頓首曰: 光之身,子之身也。
公子光以頭叩地說: 我公子光的身體,也就是您的身體,您身后的事都由我負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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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丙子,光伏甲士於窟室中,而具酒請王僚。王僚使兵陳自宮至光之家,門戶階陛左右,皆王僚之親戚也。
這年四月丙子日,公子光在地下室埋伏下身穿鎧甲的武士,備辦酒席宴請吳王僚,王僚派出衛隊,從王宮一直排列到公子光的家里,門戶、台階兩旁,都是王僚的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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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立侍,皆持長鈹。
他們夾道侍立,都舉着長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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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既酣,公子光詳為足疾,入窟室中,使專諸置首魚炙之腹中而進之。
喝酒喝到暢快的時候,公子光假裝腳有毛病,進入地下室,讓專諸把匕首放到烤魚的肚子里,然后把魚進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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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至王前,專諸擘魚,因以首刺王僚,王僚立死。
來到王僚跟前,專諸掰開魚,趁勢用匕首刺殺王僚,王僚當時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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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亦殺專諸,王人擾亂。
侍衛人員也殺死了專諸,王僚手下的人一時混亂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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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光出其伏甲以攻王僚之徒。盡滅之,遂自立為王,是為闔閭。
公子光放出埋伏的武士攻擊王僚的部下,全部消滅了他們,於是自立為國君,這就是吳王闔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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闔閭乃封專諸之子以為上卿,
闔閭於是封專諸的兒子為上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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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七十余年而晉有豫讓之事。
此后七十多年,晉國有豫讓的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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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讓者,晉人也,故嘗事范氏及中行氏,而無所知名去而事智伯,智伯甚尊寵之。
豫讓,是晉國人,過去曾經侍奉范氏和中行氏,但是沒什么名聲。他離開他們去奉事智伯,智伯非常尊重寵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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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智伯伐趙襄子,趙襄子與韓、魏合謀滅智伯,滅智伯之后而三分其地。
等到智伯攻打趙襄子時,趙襄子和韓、魏聯合謀划滅了智伯;消滅智伯以后,三家分割了他的國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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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襄子最怨智伯,漆其頭以為飲器。
趙襄子最恨智伯,就把他的頭蓋骨漆成飲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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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讓遁逃山中,曰: 嗟乎!
豫讓潛逃到山中,說: 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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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為知己者死,女為說己者容。
男兒應該為了解自己的人去死,好女子應該為愛慕自己的人梳妝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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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智伯知我,我必為報仇而死,以報智伯,則吾魂魄不愧矣。
現在智伯是我的知己,我一定替他報仇,獻出生命,來報答智伯,那么我就是死了,魂魄也沒有什么可慚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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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變名姓為刑人,入宮塗廁,中挾匕首,欲以刺襄子。
於是更名改姓,偽裝成受過刑的人,進入趙襄子宮中修整廁所,身上藏着匕首,想要用它刺殺趙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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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子如廁,心動,執問塗廁之刑人,則豫讓,內持刀兵,曰: 欲為智伯報仇!
趙襄子到廁所去,心一悸動,拘問修整廁所的刑人,才知道是豫讓,衣服里面還別着利刃,豫讓說: 我要替智伯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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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欲誅之。
侍衛要殺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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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子曰: 彼義人也,吾謹避之耳。
襄子說: 他是義士,我謹慎小心地回避他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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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智伯亡無后,而其臣欲為報仇,此天下之賢人也。
況且智伯死后沒有繼承人,而他的家臣想替他報仇,這是天下的賢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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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釋去之。
最后還是把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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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頃之,豫讓又漆身為厲,吞炭為啞,使形狀不可知,行乞於市。
過了不久,豫讓又把漆塗在身上,使肌膚腫爛,像得了癩瘡,吞炭使聲音變得嘶啞,使自己的形體相貌不可辨認,沿街討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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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妻不識也。
就連他的妻子也不認識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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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見其友,其友識之,曰: 汝非豫讓邪? 曰: 我是也。
路上遇見他的朋友,辨認出來,說: 你不是豫讓嗎? 回答說: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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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友為泣曰: 以子之才,委質而臣事襄子,襄子必近幸子。
朋友為他流着眼淚說: 憑着您的才能,委身侍奉趙襄子,襄子一定會親近寵愛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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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幸子,乃為所欲,顧不易邪?
親近寵愛您,您再干您所想干的事,難道不是很容易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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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乃殘身苦形,欲以求報襄子,不亦難乎!
何苦自己摧殘身體,丑化形貌,想要用這樣的辦法達到向趙襄子報仇的目的,不是更困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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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讓曰: 既已委質臣事人,而求殺之,是懷二心以事其君也。
豫讓說: 托身侍奉人家以后,又要殺掉他,這是懷着異心侍奉他的君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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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吾所為者極難耳!然所以為此者,將以愧天下后世之為人臣懷二心以事其君者也。
我知道選擇這樣的做法是非常困難的,可是我之所以選擇這樣的做法,就是要使天下后世的那些懷着異心侍奉國君的臣子感到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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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去,頃之,襄子當出,豫讓伏於所當過之橋下。
豫讓說完就走了,不久,襄子正趕上外出,豫讓潛藏在他必定經過的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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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子至橋,馬驚,襄子曰: 此必是豫讓也。
襄子來到橋上,馬受驚,襄子說: 這一定是豫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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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人問之,果豫讓也,於是襄子乃數豫上曰: 子不嘗事范、中行氏乎?
派人去查問,果然是豫讓。於是襄子就列舉罪過指責他說: 您不是曾經侍奉過范氏、中行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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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伯盡滅之,而子不為報仇,而反委質臣於智伯,智伯亦已死矣,而子獨何以為之報仇之深也?
智伯把他們都消滅了,而您不替他們報仇,反而托身為智伯的家臣。智伯已經死了,您為什么單單如此急切地為他報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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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讓曰: 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眾人遇我,我故眾人報之。
豫讓說: 我侍奉范氏、中行氏,他們都把我當作一般人看待,所以我像一般人那樣報答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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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
至於智伯,他把我當作國士看待,所以我就像國士那樣報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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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子喟然嘆息而泣曰: 嗟乎豫子!
襄子喟然長嘆,流着淚說: 唉呀,豫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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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之為智伯,名既成矣,而寡人赦子,亦已足矣。
您為智伯報仇,已算成名了;而我寬恕你,也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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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其自為計,寡人不復釋子!
您該自己作個打算,我不能再放過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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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兵圍之。
命令士兵團團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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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讓曰: 臣聞明主不掩人之美,而忠臣有死名之義。
豫讓說: 我聽說賢明的君主不埋沒別人的美名,而忠臣有為美名去死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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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君已寬赦臣,天下莫不稱君之賢。
以前您寬恕了我,普天下沒有誰不稱道您的賢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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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曰之事,臣固伏誅,然願請君之衣而擊之焉以致報仇之意,則雖死不恨。
今天的事,我本當受死罪,但我希望能得到您的衣服刺它几下,這樣也就達到我報仇的意願了,那么,即使死了也沒有遺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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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
我不敢指望您答應我的要求,我還是冒昧地說出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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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襄子大義之,乃使使持衣與豫讓。
於是襄子非常贊賞他的俠義,就派人拿着自己的衣裳給豫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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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讓拔劍三躍而擊之,曰: 吾可以下報智伯矣!
豫讓拔出寶劍多次跳起來擊刺它,說: 我可用以報答智伯於九泉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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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伏劍自殺。
於是以劍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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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之曰趙國志士聞之,皆為涕泣。
自殺那天,趙國有志之士聽到這個消息,都為他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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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四十余年而軹有聶政之事。
從這以后又過了四十多年,而軹有聶政的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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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政者,軹深井里人也。
聶政是軹邑深井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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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避仇,與母、姊如齊,以屠為事。
他為殺人躲避仇家,和母親、姐姐逃往齊國,以屠宰牲畜為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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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之,濮陽嚴仲子事韓哀侯,與韓相俠累有郤。
過了很久,濮陽嚴仲子奉事韓哀侯,和韓國國相俠累結下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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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仲子恐誅,亡去,游求人可以報俠累者。
嚴仲子怕遭殺害,逃走了。他四處游曆,尋訪能替他向俠累報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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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齊,齊人或言聶政勇敢士也,避仇隱於屠者之間。
到了齊國,齊國有人說聶政是個勇敢之士,因為回避仇人躲藏在屠夫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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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仲子至門請,數反,然后具酒自暢聶政母前。
嚴仲子登門拜訪,多次往返,然后備辦了宴席,親自捧杯給聶政的母親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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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酣,嚴仲子奉黃金百溢,前為聶政母壽。
喝到暢快興濃時,嚴仲子獻上黃金一百鎰,到聶政老母跟前祝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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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政驚怪其厚,固謝嚴仲子:嚴仲子固進,而聶政謝曰: 臣幸有老母,家貧,客游以為狗屠,可以旦夕得甘毳以養親。親供養備,不敢當仲子之賜。
聶政面對厚禮感到奇怪,堅決謝絕嚴仲子。嚴仲子卻執意要送,聶政辭謝說: 我幸有老母健在,家里雖貧窮,客居在此,以殺豬宰狗為業,早晚之間買些甘甜松脆的東西奉養老母,老母的供養還算齊備,可不敢接受仲子的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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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仲子辟人,因為聶政言曰: 臣有仇,而行游諸侯眾矣;然至齊,竊聞足下義甚高,故進百金者,將用為大人粗糲之費,得以交足下之驥,豈敢以有求望邪!
嚴仲子避開別人,趁機對聶政說: 我有仇人,我周游好多諸侯國,都沒找到為我報仇的人;但來到齊國,私下聽說您很重義氣,所以獻上百金,將作為你母親大人一點粗糧的費用,也能夠跟您交個朋友,哪里敢有別的索求和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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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政曰: 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屠者徒幸以養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許人也。
聶政說: 我所以使心志卑下,屈辱身分,在這市場上做個屠夫,只是希望借此奉養老母;老母在世,我不敢對別人以身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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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仲子固讓,聶政競不肯受也。
嚴仲子執意贈送,聶政卻始終不肯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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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嚴仲子卒備賓主之禮而去。
但是嚴仲子終於盡到了賓主相見的禮節,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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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之,聶政母死。既已葬,除服,聶政曰: 嗟乎!
過了很久,聶政的母親去世,安葬完畢后,除去喪服,聶政說: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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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嚴仲子乃諸侯之卿相也,不遠千里,枉車騎而交臣。
我不過是平民百姓,拿着刀殺豬宰狗,而嚴仲子是諸侯的卿相,卻不遠千里,委屈身分來結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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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之所以待之,至淺鮮矣,未有大功可以稱者,而嚴仲子奉百金為親壽,我雖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
我待人家的情誼是太淺薄太微不足道了,沒有什么大的功勞可以和他對我的恩情相抵,但嚴仲子卻獻上百金為我母親作為祝壽禮,我雖然沒有接受,可是這件事足以說明他非常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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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賢者以感忿睚眥之意而親信窮僻之人,而政獨安得嘿然而已乎!
賢德的人因感憤於一點小的仇恨,把我這個處於偏僻的窮困屠夫視為親信,我怎么能一味地默不作聲,就此完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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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前曰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終,政將為知己者用。
況且以前來邀請我,我只是因為老母在世,才沒有答應。而今老母享盡天年,我該要為了解我的人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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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遂西至濮陽,見嚴仲子曰: 前曰所以不許仲子者,徒以親在;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終。
於是就向西到濮陽,見到嚴仲子說: 以前所以沒答應仲子的邀請,僅僅是因為老母在世;如今不幸老母已享盡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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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子所欲報仇者為誰?
仲子要報復的仇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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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得從事焉!
請讓我辦這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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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仲子具告曰: 臣之仇韓相俠累,俠累又韓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多,居處兵衛甚設,臣欲使人刺之,終莫能就。
嚴仲子原原本本地告訴他說: 我的仇人是韓國宰相俠累,俠累又是韓國國君的叔父,宗族旺盛,人丁眾多,居住的地方士兵防衛嚴密,我要派人刺殺他,始終也沒有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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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足下幸而不棄,請益其車騎壯士可為足下輔翼者。
如今承蒙您不嫌棄我,應允下來,請增加車騎壯士作為您的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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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政曰: 韓之與衛,相去中間不甚遠,今殺人之相,相又國君之親,此其勢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無生得失,生得失則語泄,語泄是韓舉國而與仲子為讎,豈不殆哉!
聶政說: 韓國與衛國,中間距離不太遠,如今刺殺人家的宰相,宰相又是國君的親屬,在這種情勢下不能去很多人,人多了難免發生意外,發生意外就會走漏消息,走漏消息,那就等於整個韓國的人與您為仇,這難道不是太危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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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謝車騎人徒,聶政乃辭獨行。
於是謝絕車騎人眾,辭別嚴仲子只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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杖劍至韓,韓相俠累方坐府上,持兵戟而衛侍者甚眾。
他帶着寶劍到韓國都城,韓國宰相俠累正好坐在堂上,持刀荷戟的護衛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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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政直入,上階刺殺俠累,左右大亂聶政大呼,所擊殺者數十人,因自皮面決眼,自屠出腸,遂以死。
聶政徑直而入,走上台階刺殺俠累,侍從人員大亂。聶政高聲大叫,被他擊殺的有几十個人,又趁勢毀壞自己的面容,挖出眼睛,剖開肚皮,流出腸子,就這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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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取聶政尸暴於市,購問莫知誰子。
韓國把聶政的尸體陳列在街市上,出賞金查問凶手是誰家的人,沒有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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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韓縣購之,有能言殺相俠累者予千金。
於是韓國懸賞徵求,有人能說出殺死宰相俠累的人,賞給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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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之莫知也。
過了很久,仍沒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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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姊榮聞人有刺殺韓相者,賊不得,國不知其名姓,暴其尸而縣之千金,乃於邑曰: 其是吾弟與?
聶政的姐姐聶榮聽說有人刺殺了韓國的宰相,卻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誰,全韓國的人也不知他的姓名,陳列着他的尸體,懸賞千金,叫人們辨認,就抽泣着說: 大概是我弟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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嗟乎,嚴仲子知吾弟!
唉呀,嚴仲子了解我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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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起,如韓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尸哭極哀,曰: 是軹深井里所謂聶政者也。
於是馬上動身,前往韓國的都城,來到街市,死者果然是聶政,就趴在尸體上痛哭,極為哀傷,說: 這就是所謂軹深井里的聶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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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行者諸眾人皆曰: 此人暴虐吾國相,王縣購其名姓千金夫人不聞與?
街上的行人們都說: 這個人殘酷地殺害我國宰相,君王懸賞千金詢查他的姓名,夫人沒聽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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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敢來識之也?
怎么敢來認尸啊?
請把現代漢語翻譯成古文
榮應之曰: 聞之。
聶榮回答他們說: 我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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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政所以蒙污辱自棄於市販之間者,為老母幸無恙,妾未嫁也。
可是聶政所以承受羞辱不惜混在屠豬販肉的人中間,是因為老母健在,我還沒有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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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既以天年下世,妾已嫁夫,嚴仲子乃察舉吾弟困污之中而交之,澤厚矣,可奈何!
老母享盡天年去逝后,我已嫁人,嚴仲子從窮困低賤的處境中把我弟弟挑選出來結交他,恩情深厚,我弟弟還能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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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固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絕從,妾其奈何畏歿身之誅,終滅賢弟之名!
勇士本來應該替知己的人犧牲性命,如今因為我還活在世上的緣故,重重地自行毀壞面容軀體,使人不能辨認,以免牽連別人,我怎么能害怕殺身之禍,永遠埋沒弟弟的名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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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驚韓市人。
這整個街市上的人都大為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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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大呼天者三,卒於邑悲哀而死政之旁。
聶榮於是高喊三聲 天哪 ,終於因為過度哀傷而死在聶政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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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楚、齊、衛聞之,皆曰: 非獨政能也乃其姊亦烈女也。
晉、楚、齊、衛等國的人聽到這個消息,都說: 不單是聶政有能力,就是他姐姐也是烈性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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