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k-road/ChatHaruhi_RolePlaying_qwen_7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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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的一天清早,白嘉轩起来洗脸漱口时,他的冒死破禁而且显出怀孕徵兆的妻子仙草正坐在纺线车前嗡嗡嗡嗡地转动着车把儿,锭子上已经结下一枚茭白大小的白色线穗了。母亲也早已起来,在自个独居的里屋炕上摇转着纺车。他坐在父亲在世时常坐的那把靠背椅子上,喝看酽茶,用父亲死後留下的那把白铜水烟袋过著早瘾。父亲死後,他每天晚上在母亲落枕前和清早起床後都到里屋里坐一会儿。两架纺车嗡嗡吱吱的声音互相衔接,互相重合,此声间歇,彼声响起,把沉稳和谐的气氛弥漫到四合院的每一个角落。白嘉轩沉浸在这古老悠远而又新鲜活泼的乐曲里,浑身的筋骨和血液就鼓涨起来
长工鹿三把犁铧套绳收拾齐备,从马号里牵出红马拴在院子里的石雕拴马桩上,扯着大步走进院庭,大声询问种子的事。嘉轩从里屋走出来:「你先喝口茶。」鹿三站在院庭里说他不喝,仍然询问麦子和豌豆掺和的比例,二八还是三七?嘉轩说:「这块地种药材。种子你甭管,我拿着。」说着喷出一口烟,吹净水烟筒里的烟灰,放下水烟壶,喝下最後一盅茶,就赳赳地走出街门,进入马号。鹿三解下红马牵着,套上犁杖。嘉轩扛起沉重的铁齿大耙子,腋下挟着一把镢头和一把竹条扫帚。鹿三回过头问:「你拿扫帚做啥?」嘉轩也不解释:「拿就是有用嘛。」鹿三就不再问。主仆二人走过街巷,出了村子,走下河滩,红马拖着空犁在田间土路上撞出瞠瞠瞠的声响
田野已经改换过另一种姿容,斑斓驳杂的秋天的色彩像羽毛一样脱光褪尽荡然无存了,河川里呈现出一种喧闹之後的沉静。灌渠渠沿和井台上堆积着刚刚从田地里清除出来的包谷秆子。麦子播种几近尾声,刚刚播种不久的田块裸露着湿漉漉的泥土,早种的田地已经泛出麦苗幼叶的嫩绿。秋天的淫雨季节已告结束,长久弥漫在河川和村庄上空的阴霾和沉闷已全部廓清。大地简洁而素雅,天空开阔而深远。清晨的冷气使人精神抖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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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马拽着犁杖踏进自家的地头,鹿三把犁铧插进土地,回过头问:「种啥药?我可没种过。你说咋种?」 | 嘉轩告诉他,还是像种麦子一样要细耕,种子间隔一大犁或两小犁沟溜下,又像种包谷一样。为了撤播均匀,需得给种子里掺上细土成细沙,因为种子太小太小了。鹿三吆喝红马排起来。一犁紧靠一犁,耕得比麦子的垄沟更精细。嘉轩看了看翻耕过的土壤又改变了主意:「先耕一遍,再耙耱一遍,把死泥块子弄碎了,再开沟播种。现在这样子下种不行。」经过夏天和秋天大水漫灌和收获时的踩踏,粘性的黄泥土地严重板结,犁铧上翻出大块大块的死泥硬块,细小的种子顶不破泥块就捂死在土层里了。鹿三禁不住问:「啥药材吗比麦子还娇贵?」白嘉轩说:「罂粟。」白嘉轩说罂粟就跟说麦子包谷或者豌豆一样平淡。鹿三就不再间。他不懂得罂粟,自己并不奇怪,几百种中药材里,他连十个药名也记不清,罂粟想来也就不过是一种中药,或者属贵重稀欠一点罢了
太阳升上白鹿原顶一竿子高了,这块一亩多点的土地耕翻完了,卸下犁具再套上铁齿耙,白嘉轩扯着两条套绳指挥吆喝着红马耙磨过一遍,地面变得平整而又疏松。鹿三又解下耙来再套上犁杖,在翻耕磨过的土地上开沟播种了。嘉轩每隔两小犁,跟着鹿三的屁股溜下掺和着细土的种子,然後用长柄扫帚顺着溜过种子的犁沟拖拉过去,就给那些细小娇弱的罂粟种子覆盖上一层薄土了
这时候,好多在田地里劳作的男人都立在远远近近的地方瞧着这主仆二人的奇怪举动,怎的用扫场扫院的扫帚扫到犁沟里来了?庄稼汉对这些事兴味十足,纷纷赶过来看看白嘉轩究竟搞什麽名堂。他们蹲在地边,捏捏泥土,小心翼翼地捡起几粒刚刚溜进垄沟的种子,在手心捻,用指头搓,那小小的籽粒几被捻搓净了泥土,油光闪亮,像黑紫色的宝石。他们嘻嘻地又是好奇地问:「嘉轩,你种的啥庄稼?」嘉轩平淡地说:「药材。」他们还问,「啥药材?」嘉轩仍然像说到麦子包谷谷子一样的口气说:「罂粟喀!」
大约过了十天,那一垄垄用扫帚漫过的犁沟里就有小小的绿色生命萌生出来,带着羞法和伪弱的姿容呈现在主人的眼里。也使白鹿材的庄稼人见识了罂粟。「唔!罂粟就这样子?」「嗯!像芥茉,也像菜籽。」庄稼人的比喻总是恰当不过,罂粟的幼苗跟那呛人鼻膜的芥茉的幼苗几乎一般无二。如果白嘉轩说这是「鸦片烟」。他们准会惊得跌个跟斗,再也不会去跟什麽烂货芥茉相比较了。为了防备冬天冻死,嘉轩和鹿三用牛车拉了一车麦秸草撒到垄沟里,盖住了小小的幼苗
第二年春天,从被雨雪沤得霉朽污黑的麦秸秆下窜出绿翠晶宝的嫩叶来;清明过後开始拔节抽秆分出枝杈,更像芥末或者油菜的株形了;直到开花才显出与後者的本质差别来。油菜和芥末是司空见惯的碎金似的黄花,而罂粟却开出红的白的粉红的黄的紫的各色的花,五彩缤纷,花谢之後就渐渐长成一个墨绿色的椭圆的果实
过些时候,人们看见,白嘉轩和他家的长工鹿三,以及很少下地的母亲,甚至身形相当笨重的妻子一齐到地里来了,用粗针或三角小刀刺破那些墨绿色的椭圆形果实,收刮下从破口里流出来的粘稠的乳汁一样的浆液。他们一家四口天天清早在微明时分出村下地,到太阳出来时就一齐回到屋里,这似乎更增加了这种奇异的药材的神秘色彩。谁也搞不明白收取那种乳白的浆液能治什麽病,只是互相神秘莫测地重复说:「那是罂粟。罂粟就是罂粟。药嘛!」
夜晚,嘉轩按照岳父的指点要领在小铁锅里熬炼加工这些浆液的时候,一股奇异的幽幽的香气几乎使他沉醉,母亲白赵氏在里屋的炕上也沉醉了,坐在灶间拉风箱的吴氏仙草也沉醉了。幽幽的香气从四合院里弥漫开来。在四月温柔的夜风里扩散到大半个白鹿村,大人小孩都蹙着鼻孔贪婪地吸取着美好的空气,一个个都沉醉了。那是一种使人一旦闻到便不能作罢的气味,使人闻之便立即解脱一切心事沉疳而飘飘欲仙起来。第二天一早起来,在麻麻亮的街巷里,庄稼汉们似乎恍然大悟过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罂粟就是鸦片。」
白嘉轩把炼制加工成功的鸦片装进一只瓷罐,瓷罐装在一条褡裢里,搭在肩上,坐在牛车里进城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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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嘉轩第三个儿子降生以后,取名为牛犊,在二儿子骡驹和三儿子牛犊之间,仙草按照每年一个或三年两个的稀稠生过三男一女,全都没有度过四六厄运就成为鹿三牛圈里的鬼。四个孩子的死亡过程一模一样,如出一辙:出生的第四天开始啼哭,日夜不断,直到嗓子嘶哑再哭不出。到第六天孩子便翻起白眼,眼仁上吊。仙草看见那翻吊的白眼仁就毛骨悚然。白赵氏冷冷他说:「还是一个短命的。」其实在孩子刚刚发生尖锐的啼哭时,她就料就了这种结局。她拿一撮干艾叶在手心搓捻成短短的一柱,栽到孩子的脑门上,用火点燃。那冒着的烟和燃着的火渐渐接近头皮,可以听见脑门上的嫩皮被炙烤的吱吱声,烧焦的皮毛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焦臭气味。白赵氏不管抽搐扭动的孩子,硬着心肠又把同样的艾叶栽到孩子的两边脸颊上,烧出两块黑斑。这四个孩子都经过艾叶的炙烤,却没有一个能活到第七天。仙草每一次都忍不注悼泪,尤其是那个女儿。白赵氏不哭也不劝她,每次都只是一句话:「注定不是阳世的人。」
白赵氏一生生过的男孩和女孩多数都死于四六风,唯一能对付的就是那一撮艾叶,大约只有十之一二的侥幸者能靠那一撮艾叶死里逃生,脑门上和嘴角边却留下圆圆的疤痕。白赵氏从炕上抱走已经断气的孩子,交给鹿三,鹿三便在牛圈的拐角里挖一个深坑,把用席子裹缠着的死孩子埋进去。以后挖起牲畜粪时,把那一坨地方留着,直到多半年乃至一年后,牛屎牛尿将幼嫩的骨肉腐蚀成粪土,然后再挖起出去,晒干捣碎,施到麦地里或棉田里。白鹿村家家的牛圈里都埋过早夭的孩子,家家的田地里都施过渗着血肉的粪肥
牛犊注定是阳世之物。白赵氏的三柱艾叶挽住了他的小命,脑门和嘴角留下三个圆溜溜的疤痕,笑的时候倒添了一种妩媚。白赵氏据此训斥对艾叶失去信心的仙草说:「你不信!这下你信不信?老辈子人传下的办法能错了?」仙草却不无遗憾:「牛犊要是个女子就合人心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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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嘉轩有一晚站在炕下对正在给牛犊喂奶的妻子说:「你给白家立功了。 | 白家几辈子都是单崩儿。我有三个娃子了,鹿子霖……俩。那女人这二年再不见生,大概已经腰干①了?」
隔了一年多点儿,仙草又坐月子了,这是她第八次坐月子。一她现在对生孩子坐月子既没有恐惧也没有痛苦,甚至完全能够准确把握临产的时日。她的冷静和处之泰然的态度实际是出于一种司空见惯,跟拉屎尿尿一样用不着惊慌失措,到屎坠尿憋的时候抹下裤子排泄了就毕了,不过比拉屎尿尿稍微麻烦一点罢了。她挺着大肚子,照样站在案板前擀面条,坐在木墩上拉风箱,到井台上扯着皮绳扳动辘轳拐把绞水,腆着大肚子纺线织布,把蓝草制成的靛搅到染缸里染布。按她自身的经验,这样干着活儿分娩时倒更利素
这天她上在木机上织布,腹部猛然一坠,她疼得几乎从织机上跌下来,当眼睛周围的黑雾消散重新复明以后,她已经感觉到裤裆里有热烘烘的东西在蠕动。她反而更镇静,双手托着裤裆下了织布机,缓缓走过庭院。临进厦屋门时,头顶有一声清脆的鸟叫,她从容地回过头瞥了一眼,一只百灵子正在庭院的梧桐树上叫着,尾巴一翘一翘的。跨过厦屋门坎,她就解开裤带坐到地上,一团血肉圪塔正在裤裆里蠕动。丈夫和鹿三下地去了,阿婆抱着牛犊串门子去了。剪刀搁在织布机上。她低下头噙住血腥的脐带狠劲咬了几下,断了。她掏了掏孩子口里的粘液,孩子随之发出「哇」地一声哭叫。刚才咬断脐带时,她已经发现是个女子。她把女儿身上的血污用裤子擦拭干净,裹进自己的大襟里爬上炕去,用早已备置停当的小布单把孩子包裹起来,用布条捆了三匝,塞进被窝。她擦了擦自己腹上腿上和手上的血污,从容地溜进被窝,这才觉得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了
白嘉轩回家来取什么工具,看见厦屋脚地上一片血污一股腥气,大吃一惊。他摇醒她问怎么回事,她眼也不睁手也不抬只是说:「快烧炕。」他扯来麦秸塞进炕洞点着火就烧起来。青烟弥漫,仙草呛得咳嗽起来。他问她:「人好着哩?」她说:「渴。」他又钻到厨房烧了一碗开水给她端来。她嘴唇不离碗沿一气饮尽,感动得流下眼泪,这是她进这个门楼以后男人第一次为她烧水端水。她缓过一口气来,就忍不住告诉他:「是个女子!」嘉轩说:「这回合你心上来了,也合我心上来了。稀欠稀欠!」仙草又忍不住说了孩子落草时有百灵子叫的事,嘉轩背抄着手在脚地上踱步,沉吟着:「百灵……百灵……白灵……白灵……就是灵灵儿娃嘛!」
白灵顺顺当当度过了四六大关,顺顺当当出了月子,仙草绷紧的神经才松弛下来,如此顺当地躲过四六灾期反倒使她心地不大踏实。这天晚上,她将一月来反覆琢磨着的一件心事提出来:「给灵灵认个干大。」嘉轩听了,「嗯」了一声,随即附和,表示赞同。他现在偏爱这个女儿的心情其实不亚于仙草,单怕灵灵有个病病灾灾三长两短,认个干大就有护荫了。他说:「认谁呢?」仙草说:「这由你看着办。」嘉轩先提出冷先生。仙草说:「你去问问咱妈,咱妈说认谁就认谁。」
吃罢晚饭,白嘉轩悠然地坐在那把楠木太师椅上,把绵软的黄色火纸搓成纸捻儿,打着火镰,点燃纸捻儿端起白铜水烟壶,捏一撮黄亮黄亮的兰州烟丝装进烟筒,「噗」地一声吹着火纸,一口气吸进去,水烟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响起来,又徐徐喷出蓝色的烟雾。他拔下烟筒,「哧」地一声吹进气去,燃过的烟灰就弹到地上粉碎了
白赵氏已经脱了裤子,用被子偎着下半身,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依偎在怀里的小孙子牛犊,嘴里哼着猫儿狗儿的催眠曲儿,轻轻摇着身子,看着儿子嘉轩临睡前过着烟瘾。她时不时地把儿子就当成已经故去的丈夫,那挺直腰板端端正正的坐姿,那左手端着烟壶右手指头夹着火纸捻儿的姿势,那吸烟以及吹掉烟灰的动作和声音,鼻腔里习惯性地喷出吭吭吭的响声,简直跟他老子的声容神态一模一样。他坐在他老子生前的坐椅上用他老子留下的烟具吸烟,完全是为了尽守孝道:他白天忙得马不停蹄,只有在临睡前就着油灯陪她坐一阵儿,解除她一个人生活的孤清,夜夜如此。他一般进屋来先问安,然后就坐下吸水烟,说一些家事。她相信儿子在族里和在家里的许多方面都超过了父亲:她恪守幼时从父母,出嫁从丈夫,老来从儿子的古训,十分明智地由儿子处理家务和族里的事而不予干涉。嘉轩过足了烟瘾,就说起了给女儿认干大的事。白赵氏没有确认两代交好的冷先生,说:「就认鹿三好!」 |
保持原段落的写作风格,对其进行扩展和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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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子霖一上任乡约就施展出非凡的办事能力和组织才能。他用白鹿仓拨给他的十分有限的经费,在白鹿镇买下一院破落户的民房。房屋已经破败不堪,庭院里散发着一股酸滋滋臭烘烘的气味。他雇请来卫木匠,向所辖的十个村子摊派小工,把三间大厅和两间厢房全部翻修一新。把临街的已经歪扭的门楼彻底拆除,用蓝色的砖头垒成两个粗壮的四方门柱,用雪白的灰浆勾饰了每一条砖缝,然后安上两扇漆成黑色的宽大门板。在右首的门柱上,挂出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子:滋水县白鹿仓第一保障所。多年来一直破败不堪的居民小院,完全焕然一新了,在灰暗衰老的白鹿镇上,立即昭示出一种奇异的气质
皇帝在位时的行政机构齐茬儿废除了,县令改为县长:县下设仓,仓下设保障所,仓里的官员称总乡约,保障所的官员叫乡约。白鹿仓原是清廷设在白鹿原上的一个仓库,在镇子西边三里的旷野里,丰年储备粮食,灾年赈济百姓,只设一个仓正的官员,负责丰年征粮和灾年发放赈济,再不管任何事情。现在白鹿仓变成了行使革命权力的行政机构,已不可与过去的白鹿仓同日而语了。保障所更是新添的最低一级行政机构,辖管十个左右的大小村庄
当白鹿仓的总乡约田福贤要鹿子霖出任第一保障所的乡约那阵儿,鹿子霖听着别扭的「保障所」和别扭的「乡约」这些新名称满腹狐疑,拿不定主意,推委说自己要做庄稼,怕没时间办保障所里的事。当他从县府接受训练回来以后,就对田福贤是一种知遇恩情的感激心情了
鹿子霖在县府接受了为期半月的任职训练。受训结束的前一天,县长史维华再一次到场训示,发给大家每人一身青色制服,换上了一色一式制服的各仓总乡约和各保障所的乡约们一起同史县长合影留念,这无疑是滋水县历史上别开生面的一张历史性照片。鹿子霖脱下长袍马褂,穿上新制服到大镜前一照,自己先吓了一跳,几乎认不出自己了。停了片刻,他还是相信那个穿一身青色洋布制服的鹿子霖,仍是那个穿长袍马褂的鹿子霖:长条脸,高额头,深陷的眼睛,长长的眼睫毛,统直的鼻子,俊俏的嘴角,这个鹿子霖比那个鹿子霖更显得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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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晌,两个正在朱先生的白鹿书院念书的儿子闻讯跑到县府来看望他,看见他一身制服就惊得愣呆呆地瞅着。 | 鹿子霖哈哈笑着搂住儿子说:「爸革命咧!」大儿子兆鹏说:「爸!你都革命了,还让我念古书?我想到城里的新学堂去念书。科举考试早都废止了,再念老书没一点点儿用处了。」二儿子兆海也附和哥哥说:「好几个生员都走了,到城里的新学堂念书去了。我跟哥哥一块去。」鹿子霖很爽快他说:「去!你俩一搭去!史县长说来,咱县上也正筹划新学堂哩!」
鹿子霖日暮时回到白鹿村,在街巷里遇见熟人,全部认不出他来了。他对这种反应已不奇怪,作出无所谓的样子回答他们的询问:「在县府受训。满了。十五天满了。这衣裳……制服嘛!」走进自家院子,他的女人端着一盆泔水正往牛圈走,吓得双手失措就把盆子扣到地上了。鹿子霖走进上房向父亲请安。泰恒老汉眨巴着眼睛把他从头到脚瞅盯了半晌,惊奇地问:「你的辫子呢?」鹿子霖早有准备:「凡是受训的人,齐茬儿都铰了。保障所是革命政府的新设机构,咋能容留清家的辫子?」泰恒老汉闭嘴闷声了
白鹿仓总乡约田福贤邀请鹿子霖出任第一保障所乡约的时候,鹿泰恒出于自家在白鹿村处境的考虑,支持儿子到白鹿村外边去闯世事,现在自然不能为儿子丢掉辫子再说二话。鹿子霖恭恭敬敬向父亲汇报了在县府受训的情况,泰恒老汉听了说:「甭忘了你老太爷的话。」鹿子霖说:「那忘不了。」第二天鹿子霖就着手交办买房修房创建保障所的事。他在白鹿村和白嘉轩搭手修造祠堂,创立学堂,修补堡子围墙,结果却只是增加了族长白嘉轩的功德;现在他将第一次出面独立行事,就决心要办出个样子来。在白鹿村,他的财富可以累加,却与族长的位置无缘;现在,他是保障所的乡约,下辖包括白鹿村在内的十个村庄,起码不在白嘉轩之下了吧?他按照县府规定给保障所的编员人数,物色聘请了一位书手,姓王,是大王村的一位学子,写得一手好字,人也精干。到保障所修建完成,他和王书手就在厅房里坐下来摆出办公的架势了
第一保障所创建成功,并举行了隆重的庆祝活动。鹿子霖首先约请了顶头上司总乡约田福贤,还邀请了第一保障所所辖管的十个村子里的官人――包括白嘉轩在内的各村的族长,又邀请了白鹿仓另外八个保障所的乡约;再就是镇子上的几位头面人物,中医堂的冷先生,杂货铺的葛掌柜,粮店的崔掌柜等;本保障所辖管的十个村子的绅士和财东,也都一个没有遗漏。第一项仪式是挂牌。白鹿仓总乡约田福贤把挽着红绸的木牌挂在右首的四方门柱上,然后鞭炮齐鸣,又三声铳响,把人们震得耳鸣心跳。在乱糟糟的恭贺气氛里,鹿子霖却想起老太爷的话:「中了秀才放一串草炮,中了举人放雷子炮,中了进士放三声铳子。」他现在是保障所的乡约,草炮雷子铳子都放了,老大爷在天之灵便可得到了慰藉
鹿子霖在镇子的饭馆包下五席饭菜,跑堂的掌着红漆木盘把菜送到保障所里。酒过三巡,鹿子霖致词欢迎,田总乡约作指示,各位同僚,各位头面人物相互祝贺恭维。白嘉轩坐在这里很难受,听这些人说话更难受,他怎么也消除不了心里的疑团:「这些人在这儿吃谁的?」他几次想把姐夫朱先生写给张总督的民谣念出来,却又几次作罢。他清楚鹿子霖不是张总督,他自己也不是朱先生,念了也没有用。他应酬着坐了一阵子,再也坐不下去,就起身告辞了。鹿子霖捏着酒盅走过来,拉他再饮:「嘉轩哥,日后还望你宽容兄弟之不周。」白嘉轩装出豁达的样子说:「这话再不能往下说,再说就见外了。我有事得先走一步。」鹿子霖热情地拉住不放:「啥事紧得要走?」白嘉轩挣脱了手臂,离开桌椅说:「黄牛寻犊子咧!我得去配种。」鹿子霖扫兴地闭了嘴,再不挽留
白嘉轩得到通知到保障所开会,十个村的官人全部到齐后,鹿子霖传达了县府史维华县长的命令,要对本县的土地和人口进行一次彻底清查,先由保障所逐村逐户核查造册,再由白鹿仓汇总之后统一到县府加盖印章,一亩一章,一丁一章,按土地亩数和人头收缴印章税。白嘉轩还没听完,就突然想到保障所挂牌吃喝那天自己没有说出口的话:这些人在这儿吃谁的?他然后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对鹿子霖开玩笑说:「子霖兄弟,是不是挂牌那天吃下窟窿了?」
鹿子霖正怀着上任后第一次执行公务的神圣和庄严,一时变不过脸来,虽然被这话噎得难受,却只能是玩笑且当它玩笑:「嘉轩兄编什么闲传!这是史县长的命令。」但心里却不由懊恼起来。印章税收齐后,县府、
仓和保障所按七二一比例开成,上交县府七成,仓里抽取二成,保障所留下一成,作为活动经费以及官员们的俸禄。因为没有各村官人的份儿,所以此条属内部掌握,一律不朝下传达。鹿子霖恢复平静以后,就强烈地意识到,现在不能示弱,否则以后事情就难办了,于是说:「各位,咱们官事官办,私事私了。属于兄弟和各位私人交情的事,咋都好说好办,属于官事,就得按县府的条律执行。史县长再三说,必须服从革命法令,建立革命新秩序。」有人问:「谁要是实在没钱交咋办?」鹿子霖说:「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又有人说:「要是想不下办法咋办?
现在青黄不接,去年秋里遭了旱,村里多半人吃食接不上新麦……」鹿子霖说:「办法只要想,总是能想到的。各位回村以后,牙口得放硬点。」
白嘉轩就不再说话,领了鹿子霖散发的通告,径直走回白鹿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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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兆鹏经历了投身国民革命以来的头一遭危机,他险些被捕
那是白鹿原刚刚进入三伏的一个褥热难熬的夜晚,他从井里绞上一桶水提到竹坛旁边的渗坑前,抹下了上衣挂到竹枝上,用一只葫芦瓢舀满水从头顶浇下来,冰凉的井水激得他全身起一层鸡皮圪塔。这当儿有两个陌生人走到他跟前问:「鹿校长住哪个屋?」兆鹏停住搓身的手想说「我就是」,话到出口时却完全变了样:「找鹿校长呀?
他跟我是隔壁住南排第三间房子,从过道进去,朝右首拐就到了。他刚刚洗毕躺下了。」他瞧见后院的黑暗处还站着两三个人。他在那一瞬间感到脊梁骨发冷,同时意识到事情不妙,说着又舀起一瓢水浇到头上,双手在胸脯上对搓起来,搓得肌肤咯吱咯吱响着。那两个人朝过道的方向走去,后边的三个人也匆匆跟了上去。他们的举动和脚步使他联想到尚不老练的猎人。兆鹏从竹技上扯下上衣,绕过竹坛跑到围墙根下纵身扒住墙头,黄土围墙的土屑刷刷下落的声音招来了枪声。他翻过围墙以后才感到了恐惧,刚刚收获过麦子的田野无遮无掩,连一只兔子也难以隐蔽。他顺着围墙朝南跑了一段,然后灵机一动,又纵身翻过围墙进入学校。他从枪声和叫声的方向判断,那五个抓捕他的人已分成两路朝北朝东追去了。他走到竹坛跟前冲刷掉蹭在身上的黄土汗泥,把上衣套到身上,这时教员们全部惊诧地围过来。「他们开始动手了。」兆鹏说,「要走的趁早炔走,不要等到他们再来。」他早已作过安排,凡是公开了共产党员身份的教员全部离开白鹿镇小学校,唯一没有公开身份的龚教员将坚守阵地;
他离开仍然惊疑未定的教员们回到自己的房子,把藏在书架背后墙壁窑窝里的短枪取出来,掖到腰里又披上一件制服,然后匆匆离去。几位党员教员把他送到学校后门都不说话。「我会去找你们的。」兆鹏说罢就转过身走进黑夜中的旷野。他随后的二十多年里,又经历过无数次的被盯梢被跟踪被追捕的险恶危机,却都不像这夜的脱身记忆鲜明。这一夜正式标志着他在白鹿原进入地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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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来的并不突然。农历三月,桃红柳绿,阳光明媚,突然从南方传来了一股寒流,蒋介石策动了「四・一二」 | 政变,国共分裂了。鹿兆鹏参加了省委特别委员会议之后回到白鹿原,黑娃和他的革命三十六弟兄正热切地巴望他带回上级关于实行土地分配的具体方案,他看见黑娃时强忍着悲愤交集的沉重心情,装出一副往常的豁达:「同志们,现在必须先抓武装力量!」在只有他和黑娃俩人在场的时候,兆鹏就向农会主任交了底:「蒋介石动手杀共产党了!北伐失败了!」黑娃瞪着眼骂:「我日他妈!我们受闪了,挨黑挫了!」兆鹏说:「省委特别会议决定要抓武装。这是血的教训。我们这回吃了没有军队的大亏。」
鹿兆鹏随之就进山去了。葛条沟有一股五六十人的土匪,据山为王的是辛龙辛虎两兄弟,曾经从逃窜的白腿乌鸦兵手里缴获了二十多杆长枪,成为山里最硬手的一支土匪武装。鹿兆鹏此行就是说服辛家兄弟把土匪改建为革命军队。黑娃却从另一条路进山去找另一股土匪
大约过了十天,兆鹏回到白鹿镇,抑止不住欢欣鼓舞的心情说:「我们有了自己的军队了!」黑娃却沮丧他说:「我说破嘴皮打尽了比方,也说不转人家。」
分配土地的大事被搁到一边了,黑娃和他的农会骨干们整天忙着组织训练农协武装。梭镖矛子和大刀上了红绸,看起来挺威风的三百多人的武装队伍,在白鹿镇游行了一回就散伙了,因为小麦黄了要收要碾了。等得小麦收打完毕进入三伏,庄稼院桃树上的毛桃发白了又变红了,革命的形势却愈见险恶。国民党和共产党共同组建的国民党省党部宣布解放,共产党和国民党共同组成的省农民协会也被勒令解散停止一切活动,国民党主持陕政的省府于主席被调回国民党中央,一位姓宋的主席临陕接替。观望等待了三个月的国民革命军驻陕冯司令终于拿定主意,投蒋反共。他发表正式声明的时间是阳历七月十五日。鹿兆鹏从白鹿镇小学逃离在这个日子的前儿日,国民党里的铁腕早已等不得冯将军发表公开声明而提早动手清党了。鹿兆鹏在镇子里的一个公用茅厕装作大便,观察了白鹿镇再无什么动静,便从背街溜过去敲了敲韩裁缝的后门。他一把抱住韩裁缝的肩膀就止不住痛心裂肝地哭道:「我们上当了,我们受骗了!相煎何太急,相煎何太急哇!」
田福贤随之回到白鹿原,他的屁股后头跟着十一个士兵,士兵们一律黑制服挎长枪。田福贤没有直接进白鹿仓,而是绕道先进入白鹿镇。他看见那些熟悉的店铺掌柜们便率先抱拳拱手,彬彬有礼地颔首微笑着:「兄弟回来了!」他从黑娃的铡刀口里逃脱至今半年之久,面色愈加红润滋和了。岳维山被调离滋水县到南边山区的宁阳小县时带去了田福贤,他在那个贫瘠闭塞却又安定的小县城里过得十分逍遥,山区的珍禽野味滋补了在白鹿原上惊吓熬煎的身体亏空。当国共分裂的消息传到这个山区小县时,小麦开始泛黄。岳维山猛然站起来对田福贤说:「我们要出山了!」他们当晚吃了野鸡熊掌娃娃鱼等山区特产,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睡醒后便打点行李骑马进省城来了。岳维山走进国民党省党部态度十分强硬:「现在的事实正好证明我在滋水县没有过错。让我还回滋水。」
他们傍晚抵达县城,当夜就派出几个尚不老到的警官到白鹿原抓捕鹿兆鹏。可他们没能如愿以偿。岳维山要田福贤留在县党部,田福贤不同意说:「我还是想回我的原上,这跟你想回滋水是一个道理。」岳维山只得同意:「也好,你回原上去也好。白鹿原是共产党的老窝,你去了我就放心了。」岳维山采取紧急手段从县保安队抽出十一名士兵交给田福贤:「这回回原上你可是够威风的了。」
田福贤回到原上的消息半天时间就传边白鹿原的所有村庄。从他进入白鹿仓的那天后晌起,连续两天三夜都被前来拜见的人封堵在屋子里不得出门,被斗被游被整过的乡绅财东方们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一口血气地哭诉自己的苦楚,好些农协积极分子或者是他们的老子却满面羞愧地向他忏悔。田福贤起初沉浸在早就渴望着的报复心理之中,很快就惊觉过来:「回去回去。诸位先回去。兄弟刚回来事儿太多太忙。」他把民团士兵布在门口阻止一切前来求见的人。有人见不到他就把烧酒点心一类礼物托付民团团丁转交给他。田福贤把那些东西接到手看也不看就摔到院子里的瓦砾堆上,鼻腔里喷出一股粗浑的气浪:「还不是喝酒的时候!」
田福贤召集了下属各保障所乡约的会议。乡约凑到一起便哭诉自己所受的辱践以及黑娃们的种种劣迹,几乎全都不曾想到总乡约集他们来干什么。「诸位,从现在起,再不许说一句自个咋么了咋么了。」田福贤不耐烦地制止了无休止的控诉,「我们上为了受骗了。我们先前诚心实意跟共产党合作,共产党却把我们塞到铡刀口里。我从铡刀口里逃脱了也就清醒了,必须实行一个党一个主义。现在好了,该我们动手了。」田福贤讲了实施动手的具体方案,用一句话概括他的雄图大略:「这回我们在白鹿原一定要把共产党斩草除根。」
田福贤很快组建起一支二十七八人的民团武装,新招募来的团丁有财东乡绅子弟,也有穷汉家的子弟,他们穿上了由韩裁缝承做的黑色制服上衣,下身暂时仍然穿着家做的叠腰大裆裤。在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帜下举行了集体宣誓之后,由田福贤从县上带回来的十一名老团丁领着他们在麦茬地里进行操练。召开白鹿仓乡民大会的事也已筹备就绪,田福贤吃罢午饭以后就决定去找白嘉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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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娃看见坐在自己铺炕上的人,愣怔许久才辩认出兆鹏来,随之俩人就交臂呼叹起来。黑娃久久地瞅视着兆鹏,头上缠裹着一条脏兮兮的蓝布帕子;穿着一件褐色的蓝色对襟布衫,肩头缀看一块白布和一块黑布补丁,衫子的下襟过长,茬住了前又盖住了屁股,黑色布裤,又缀着蓝布和紫红色的补丁;脚上蹬着一双饿麻六道的麻鞋,白布裹毡从脚趾一直缠扎到膝盖;从头顶有帕子到脚下的裹缠布,全都污染着草汁树液漆斑和苔藓的干涸的黑色疤痕;
脸上也布满污垢,耳轮里和脖颈上积结着黑色的垢甲;
鬓角露出来的头发粘成毡片,与白鹿镇小学校里那个穿一身藏青色制服的潇洒精干的鹿兆鹏无法统一到一起,完完全全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秦岭深山里的山民了。如果寻找破绽,就是那一口白色牙齿。山民们也许生来就不懂得刷牙,也许是饮水的关系,十个有十个的门牙都是黄色,像是蒙了一层黄色的瓷釉。鹿兆鹏仍保存着在白鹿镇小学当校长时那一口白得耀眼的牙齿。黑娃笑头说:「要不是你这一口白牙,我根本就认不出你咧!」
鹿兆鹏笑得牙齿更白更耀眼了:「你而今人强马壮,你把世事弄大了,老哥投奔你来咧!」
黑娃从炕头的架板上取下酒瓶儿,又叫醒了管伙做饭的兄弟,端来了刚才留给他的那些饭菜,在冒着一股粗装黑烟的吊盏油灯错黄的光亮里,俩人举起盛着清凌凌的酒液的粗瓷碗,黑娃大声慨叹起来:「哎呀兆鹏哥、咋也想不到咱兄弟俩在这儿会面咧!我常想着咱俩怕是今生今世谁也见不着谁了!兄弟而今没牵没挂,没妈没爸。没婆娘没娃。落得个光独独的土匪坯子咧!喝呀喝呀,咱兄弟俩敞开喝……」借着酒兴,黑娃把他揣着兆鹏的手条怎么寻找习旅、怎么从士兵受训到成为习旅长的贴身警卫,怎么参加暴动及至踩着麦捆子似的尸体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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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落草山寨一下子倾吐出来, | 说完大哭:「兆鹏哥,我只听你说闹农协闹革命穷汉得翻身哩,设想到把旁人没撞动,倒把自个闹光闹净了,闹得没个落脚之地了……」兆鹏的脸膛也泛起红色,撕去了头上的帕子,大声沉稳地说:「知道,我都知道。」黑娃瞪着眼狠狠地问:「你都知道?你见过尸首跟麦捆子一样稠地摆在地里的情景?你看见习旅的士兵倒下一茬子涌上一茬子,再倒下一茬子再上一荐子的情景?你知道旅长抱着机枪杀得两眼着火的情景?我挨枪子的时光习旅长还活着,后来就不知道他死了呢还是活着……」兆鹏仍然不动声色地说:「你说的情景我都知道。策划那场暴动时我也参与了。习旅长那阵子还没死,带着余部出潼关到了河南,东逃西躲一月之久,还是没有站住脚……他死的时候枕着机枪。我们唯一的一支能打仗的正规军就此完结了。」黑娃问:「事情过去了,我想问你一句,你们策划暴动的时光,想没想到过这个结局?」鹿兆鹏说:「想到了。」黑娃惊异地问:「想到了还硬要伸着脖项去挨刀?」鹿兆鹏仍然沉稳地说:「你忘了习旅长讲的‘
七步诗’的故事?做出诗是死,做不出诗还是死!就是这样。」黑娃叹口气:「完咧。到底还是给大哥煎了。」鹿兆鹏却冲动起来:「完不了,怎么能完了呢?真正的革命现在才开始了啊黑娃兄弟!」黑娃正灌下一口酒,瞟了兆鹏一眼,垂下头默默地挟起一块野猎肉咀嚼着,良久才找到一句恰当的话:「革命开始了,你咋么有空儿到我这儿逛来咧?」
鹿兆鹏也找到一句恰当的话:「我嘛,瞅中你的好营生……入伙来了。」黑娃立即敏锐地做出反应:「兆鹏哥,你甭耍笑。」兆鹏说:「我没耍笑。我来了就不走了,入伙!」黑娃当即说:「这话跟我再不能往下说。要说明日跟大拇指当面说。」鹿兆鹏说:「那当然。你还是很义气。」黑娃说:「天快明了,咱们睡觉。明日个跟大拇指当面说。」
黑娃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傍晚,木杆上吊着的灯盏已经点火,在夕阳的红光里闪耀。那是一只生铁铸成的盆子,里面装着麻油,燃着一根擀面杖粗的油捻子,黑烟滚滚,空中飘浮着未燃尽的烟袖絮子。这是重要宴庆的信号。伙房里接连传出煎油爆炒的脆响。弟兄们出出进进嘻嘻嚷嚷,显然是被好酒好菜鼓舞着。他找到大拇指的洞穴,大拇指兴致勃勃地说:「弟兄们好久没有团圆了,今日个慰劳一顿,二来为你解解心烦;三来嘛,你有朋友到来,这可是你生死之交的朋友。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理应款待。」黑娃想告诉大拇指兆鹏入伙的事。大拇指仍然朗声说:「先吃了饭再说。」大吃猛喝一毕,尚未醉的倒的土匪们练开了功夫,有的练拳,有的舞刀,有的练枪法,有的练爬树翻墙,有的练捆缚敌手,倒显得生龙活虎,黑娃引看兆鹏进入大拇指的洞穴。大拇指不用寒喧,不讲客套单刀直入:「我的二拇指说你想入伙?」
「是的。」兆鹏点点头
「真的?」大拇指套问
「真的。」兆鹏平静地肯定
「你把‘真的’这话连说三遍。」大拇指盯着他说,「看你能不能说得出来?」
「好咧好咧!」兆鹏释然笑了,「说真的也真的,说半真半假也是半真半假,可不完全是假的。」
「完全是假的。」大拇指不屑地说,充满了自信,声音的平静愈显出透里知底的给然肯定,「你是想把我的弟兄纳进你的游击队。你入啥伙哩!」
「你比神瞎子的卦还算得准。」兆鹏也很平静,没有一丝被戳穿的尴尬,坦然笑着反问,「真要这样,你说行不行呢?」
「天爷!空里的鹰地上的狼,飞的和跑的拢不到一搭嘛!」大拇指轻俏地调侃起来,「你是堂堂共产党头儿,我是土匪,咋也拢不到一搭喀!」
「咱俩差不多。搁秤上吊-吊分量差不了多少。」兆鹏也是一腔调侃的调儿,「滋水县通辑我悬赏一千块硬洋,县赏通辑你也是大洋一千块,咱俩值的一个价码喀!」
大拇指笑了。黑娃也忍不住笑了,心里凝结的紧张气氛顿然松弛下来;他始终没有说话,斟酌了三人之间的关系而决定自己不必开口;他只期望这两个人之间不发生冲突,无论谈判的结局如何;他很珍惜大拇指的笑,企图扩延刚刚出现的轻松气氛,就以打浑的口气,说「滋水县的‘共匪’头子和土匪头子值的一个价码!了哇了哇!」
兆鹏适时地掌握着松活了的气氛:「我了解你。你是个灵醒(聪明)的木匠。你是个不怎么样的和尚。你会成为一个有出息的红军指挥官,这一点我肯定无疑。你当山里王太屈材料,太可惜了。我是瞅中你这块材料才来找你的……」
大拇指收敛了笑,冷冷地说:「我也了解你。我在三官庙当和尚那阵子就知道你。你也是个灵醒人。但我这个寨子里不要你。我知道你跟黑娃的关系,黑娃是个可靠的义气的人。黑娃愿意跟你走我放黑娃走,还有哪些弟兄情愿跟黑娃一搭投靠游击队也都放他们走,我还让他们把家伙一起带走……」
黑娃打断大拇指的话说:「大哥你说哪里话!我跟你绝无二心,可以指天为誓……」
兆鹏坦率地表白说:「我刚才说了,我是瞅中你这块材料了。我希望跟你搭手共事……」
大拇指接住自己被打断的话继续说:「你说的是真话。我明白,无论谁家当权坐江山,都容不得土匪。而今国民党悬赏捉我,日后有一天共产党把事形成了,还是要拾掇我。我要是能活到那一夭,你兆鹏坐江山拾掇我的时光,能给我一个浑全的尸首就遂心了。」
兆鹏由地动了情:「这又何苦哩?你一进红军队伍就会明白,你肯定比当土匪活得畅愉。告诉你,我根本不是拉你去游击队,我们已建立起来一个正儿八经的红军军团,军长是正儿八经的黄浦军校训练出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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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灵回到城里第二天,就向黄先生汇报滋水之行的情况。这是她受命去滋水时就跟黄先生约定的,地点仍然是二姑父的皮货铺子。白灵上完课没有吃午饭就走出了豆腐巷,在二姑家所在的巷口一家泡馍馆门前如期而遇黄先生,两人就走进皮货铺子。白灵对姑父喊:「姑父,我又给你拉来一个买主。」皮匠见到买主像见到财神爷一样虔诚地咧嘴笑起来,妻侄女虽然至今未能攀上高枝光耀皮货铺子,但隔三错五不断给他拉来买主也算不错,于是就认真地征询买主对鞋的式样、皮子颜色的选择,然后就量脚的长短宽窄和肥瘦。白灵在一旁嗔声叮咛:「这位先生是个细活人,穿衣穿鞋讲究得很,姑父,你得做法细点儿。」随后就领着黄先生坐到里屋里,把自己到滋水得到的关于三十六军的情报详细地汇报给他。黄先生说:「按你姑父说的取鞋的日子再见面。」
白灵赶后晌上课又回到豆腐巷小学校,心里平静得像一泓秋水,那是圆满完成一项重大而又神秘的工作之后的心理报偿。这种情绪仅仅保待了一个后晌,当叽叽碴喳纷纷攘攘的学生放学离校之后,她在自己的房子里坐下来就又躁动不安起来。一种孤寂,一种压抑,一种渴盼,一种怨恨交织着心境,便她无法平心静气批阅学生们的作业,甚至怀疑自已不适宜做这种极端秘密的工作。她至今也不能估计出这座古城里究竟有多少人和她一样在为着那个崇高的自的秘密地战斗着
她仅仅只认识鹿兆鹏和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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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同样估计不来有多少同志被当局抓去了,古城的古井里填进去多少同志尸体。「我碍着大姑父面不好出手!」 | 白灵仿佛又听见哥哥孝文职业性的习惯用语――出手,这无疑是一个绝妙的用语,一旦他出手,就宣告了一个活蹦蹦的人的死期,就给古城的枯井增加一个装着革命者的麻袋。孝文说着出手时那种顺溜的语气就像二姑父说着自己皮鞋时的得意,也像教员走上讲坛让学生打开课本一样自然。白灵真后悔没有抽他一个嘴巴,好让他记住再不许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出手不出手的用语,更不许他用那样顺溜自然的语调显示出手与未能出手的得意和遗憾。整个国家正在变成一架越来越完备也越来越强大的杀人机器,几百万军队和难以估计的宪兵警察以及特务,首要的任务不是对付已经战领华北的日本侵略军而是剿杀共产党,连滋水这样的小县城也建立起来专门对付共产党的保安大队,培训出来像孝文这样的不说杀也不说抓,而习惯说出手的职业性地方军人。鹰鹞在空中瞅中地面小鸡箭一般飞扑下来的时候,称为出爪,狼在黑暗里跃向行人时称作出牙,作为保安队员的孝文在从裤兜里掏出手枪射击鹿兆鹏时便自称为出手!
出爪出牙和出手不过是一字之差,其结局却是相同的,就是把久久寻我的猎物一下子抓到爪心,或咬进嘴角,或撕碎吸了噬了,就撂进枯井里去
白灵简直忍受不了夜的静寂,在门与床铺之间的脚地上踱步,心如焚烧似的急于见到鹿兆鹏。半年之久了!罗嗦巷最后一面,他竟去了红三十六军。全军覆没之后,他又逃潜到白鹿原上,在孝文未能及时出手时,他侥幸地逃脱了。他现在仍潜在原上。她想见他,不仅是想看他半年以后是黑了瘦了伤愈了,而且有一种揪心的逼近的亲情在挠抓她的心。她已经意识到一个重大的心理变化,从昨天到今天的两天时间里,鹿兆海在她心目中急遽地暗淡下去,而他的哥哥鹿兆鹏却急遽地在她心里充溢起来……「我要做一个真正的军人推进国民革命!」兆海的理想和抱负曾经唤起她的毫无保留的赞同,可是,当当初那种国民革命变得不再是驱逐封建军阀而是屠杀人民的时候,鹿兆海的抱负和志向就令她不仅是惋惜了。鹿兆鹏在那架巨大的杀人机器里侥幸逃脱,她在孝文职业习惯的语气里才朋朗地感觉到自已与那个人不可分割地粘结在一起。她根本无法预测,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鹿兆鹏呢?
这种情绪有增无减继续了三四天,而且形成一种规律性的循环,白天她和学生们在一起,学生们的天真不断地冲淡或者截断她的思虑;一到晚上,那种情绪便像潮汐一样覆盖过来,难以成眠。第四夭后晌刚下课,门口传达室校工周老头交给她一本书,说是一位姓黄的先生捎来的。白灵扫瞄一眼是一本《古文观止》,便走回自己的房子,立即坐下翻掀起来。书的封皮上包着一层牛皮纸护面,护面里用铅笔写着一行字:
我今晚得提前取回皮鞋
白灵放晚学后就回到二姑家等候黄先生。她急不可待地出出进进于里屋和柜房之间,最后索性坐在二姑父身边聊起家常。白灵说:「姑父,你现在不必从早到晚刀子剪子锥子不离手地干啦!」二姑父做出无可奈何的得意口气说:「嗨呀,没法子喀!那些熟人来定货,非得要我亲手做嘛!」二姑父又一次叙述了老皮匠去世时留给他的遗训。即使皮货铺子发得家产万贯,也要他每月至少亲手做一双皮鞋。二姑父平和地笑着说:「闹到这阵儿我还没发起来,还敢撂下刀子剪子锥子?」这当儿,白灵瞅见黄先生戴着一顶礼帽走进来
黄先生进门来说对二姑父说:「我要去上海办公务,鞋子得提前取。」二姑父问:「还得几天走?」黄先生说:「后日。」二姑父说:「来不及,根本来不及。」黄先生说:「这咋办?上海那鬼地方以衣帽取人,我可要丢人现眼了。」二姑父蔫蔫地说:「你明晚来取。我熬眼也要给先生在上海风风光光走一程。」白灵笑着说:「放心吧黄先生,有我姑父这句话你就放心吧!」说着就引着黄先生进入里屋
黄先生坐下后说:「我来传达一个新的任务。」白灵庄严的期待着。黄先生说:「你去给一个同志做假太大。」白灵愣愣地瞪大眼睛叫起来:「你说啥?」黄先生强调说:「是假的。」白灵说:「可我根本没结婚。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当太太,假的更装不来!」黄先生说:「你当然得从头学起。况且嘛,得像真夫妻一样甭让人看出破绽。」白灵惊叫:「妈呀,这算什么任务呀?」黄先生说:「一种掩护。」白灵又问:「那位同志是个什么人呢?」黄先生说:「我也不知道。」黄先生接着就对这件事做了具体安排
白灵辞去了豆腐巷小学教员的职务,提着一只小棕箱走出学校大门,门口有一辆洋车等候着。戴着一只发黄变色的细草帽的年轻车夫一句话也不说,拉起车子就逐步加速到小跑。白灵坐在车上说不清是一种什么心情,无法猜测假夫妻的生活将会是什么样子,而真正的夫妻生活她也是没有体验的。她有点新奇,甚至有点好笑,怀着冷漠的心去履行神圣的工作使命。车子钻来绕去经过七八条或宽或窄的巷道,在一个虽然气魄却显得苍老陈旧的青砖门楼前停下来。车夫拍击着大门上的一只生锈的铁环,院里便有一阵轻捷的脚步声。白灵的心忽然跳起来,仿佛真的要见到自己的女婿了。街门吱扭一声启开,白灵一看见来迎接她的人几乎惊叫起来,竟然是鹿兆鹏。她惊讶地张了张嘴又抿上了嘴唇,心在胸膛里便跳荡得一阵眩晕;
她的双腿像抽去了筋骨绵软无力,坐在车子上动弹不得;
她晕晕乎乎看着鹿兆鹏给车夫摞马铜子,车夫像是多得了几枚铜子很感激地连连哈腰,十分殷勤地要帮助送箱子。鹿兆鹏接过箱子,然后扬起头对她说:「到家了下车吧!」
白灵的心怦然轰响起来,血液似乎一下子涌上头顶,脸颊顿时烧骚骚热辣辣的,眼睛也模糊不清了,下车踩到地面上的双脚像踩着棉花,几乎不敢看鹿兆鹏的眼睛。走进街门,穿过过道跨进一幢厦屋。未及白灵开口,鹿兆鹏尚未放下手提的棕箱就猛然转过身,满脸变得尴尬而又紧张局促:「白灵呀,我咋也没料会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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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孝文终于从大姑父朱先生口里得到了父亲的允诺,准备认下他这个儿子,宽容他回原上
白孝文开始进入人生的佳境,正春风得意。保安大队升格为保安团,原先所属的两个支队递升为一营和二营,团丁正在扩编中。孝文被直接擢升为一营营长,负责县城城墙圈内的安全防务,成为滋水县府的御林军指挥。他告别了那个书手的桌案,开始活跃在县城里的各个角落,操练团丁,检查防,处理各种事务;他的威严的脸眼被县城的市民所注目,他的名字很快在本县大街小巷市井宅第被人传说;被人注目和被人传说本身就是一种荣耀,显示出这个有一双严厉眼睛的人开始影响滋水的社会政治和生活秩序……
白孝文很精心地设计和准备回原上的历史性行程,全部目的只集中到一点,以一个营长的辉煌彻底扫荡白鹿村村巷土壕和破窑里残存着的有关他的不光彩记忆。正当他一切准备就绪即将成行的最后日子,县里发生了一件轰动朝野的大事,土匪头子黑娃被保安团擒获,这是他上任营长后的第一场大捷,拎获者白孝文和被活捉者黑娃的名字在整个滋水县城乡一起沸沸扬扬地被传播着……回原上的时日当然推迟了
营救黑娃和严惩黑娃的各种活动都循着各自的渠道隐蔽而紧张地进行,只有白嘉轩的行为属于公开。白嘉轩正在准备接待大儿子孝文的回归,突然收到孝文派送来的一封家书,略述捕获匪首、公务紧迫、
只好推迟回原的日期。白嘉轩送走送信的团丁,转回来就褡裢挂到肩上准备出门。孝武走进门来问:「你背褡裢到哪达去?」白嘉轩说:「县上。」说着就把那封信交给孝武。孝武看完后舒一口气:「这下可除了大害。」转过脸猜测着问:「你去县上做啥?」白嘉轩说:「探监。看看黑娃,给送点吃食。再问问你哥,把黑娃放了行不行?」白孝武惊讶地转不过弯儿,愣愣呆呆地问:「你说你去探监?给黑娃还送吃的
你想托人情释放那个土匪?」白嘉轩平静地说:「就是的。」白孝武憋红了脸:「你的腰杆给他们打断了你忘了?你忘了我还没忘!」白嘉轩说:「我没忘。」白孝武说:「那你还看他救他?」白嘉轩说:「孔明七擒七纵孟获那是啥肚量?我要是能救下黑娃。黑娃这回就能学好。瞎人就是在这个当口学好的。」白孝武说:「你救黑娃让原上人拿尻子笑你!」白嘉坚定不移地说:「谁笑我是谁水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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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嘉轩赶天黑先来到白鹿书院。 | 朱先生以少有的激情赞扬他搭救黑娃的行动:「以德报怨哦嘉轩兄弟!你救不下黑娃且不论,单是你有这心肠这肚量这德行,你跟白鹿原一样宽广深厚永存不死!」说到具体事,白嘉轩让姐夫朱先生商法把孝文叫到这里来,因为孝文还没有经过恢复父子关系的程序,所以量得先搁在书院见面,如若自个找到保安团就有投拜儿子的倒茬子影响
朱先生着一位同仁到县城给孝文送信。孝文于天黑后才匆匆赶来,一见父亲就跪下了。白孝文听到父亲在救黑娃的话咯咯咯笑起来:「爸你尽是出奇之举!你一提说黑娃,我还当是催我快快处置了那个祸哩!没想到你……」白嘉轩又说着如同对孝武讲过的道理:「瞎人只有落到这一步才能学好。学好了就是个好人。」朱先生插话发挥着白嘉轩的思路:「杀了可就少一个人了。」白孝文不作正面拒绝,软软地说:「上边已经批示就地枪决。土匪不是共匪,不需再三审问杀了算了。你们说啥也不顶用,我根本没有杀他放他的权力。」白嘉轩急切地说:「那让我先到监里看一回总可以吗?」白孝文笑笑说:「看不成。谁也不准看。十二道岗道道都是俩人把守,蝇子也飞不进去――防他的土匪弟兄劫监。」白嘉轩一下子凉下来默然无措。白孝文说:「爸,你心好我知道,可这事比不得族里的事喀!你回去吧!枪决黑娃以前,我给他说知道明,你想探监救他。让他小子死到阴司再琢磨他对住对不住你!」
白孝文回到县城里已夜深人静,让随身的团丁回团部,自己便径直回到城关东街。妻子给他拉开门闩,白孝文进门后,反过身来重新推上门闩,这当儿突然被人搂卡住脖子塞住了嘴巴。他听见妻子在身后有同样遭遇的动静,他的眼睛先被蒙住,接着捆死了双臂,随后就被推拽到自己的寝室里。黑暗里有人说话了:「我来跟你谈一笔生意。你先给手里囤的货开了价吧!你心尽量往大往高开我都能接受。」孝文明白了这是黑娃的弟兄来了,眼被蒙着,嘴被堵塞着无法交涉,依然支楞着脑袋。那人继续说:
「你愿意把那囤货发给我,我给你把话说明白;当下先给你炕上的这个太太开了膛,你日后娶一个我杀一个,你娶十个我杀十个,你这辈子只能逛窑子,可甭想太太陪房;你先房女人留下两个娃,炕上这位太太肚里正怀着一个,这三个出世的和没出世的后人注定都嫩撅,你这辈子甭想留后;原上你老窑里有七八口人,我想弄死谁谁也逃不脱;我把他们一个一个慢慢地处置掉,最后才拾掇你的老子;你的老子先前给打断了腰杆子,这回我再把他的腰杆子抻直拉平,你们白家就从原上雪消化水了;
只留下你单崩儿一个受熬煎!」白孝文被陌生人描述的血腥图景吓得浑身抖颤,猛烈挣扎着还是无法表态。那人沉静地公开了自个的身份:「我是大拇指郑芒。」白孝文听到这个名字更紧张了,急迫中终于想到一个可能的表态方式,扑通一声跪倒脚地上。郑芒说:「给他把嘴腾了。」
随后就变成大拇指芒儿和保安团白营长共同设计营救黑娃的密谋,方案有二,由孝文在检查岗哨查巡防务时捎给黑娃一根钢钎,让他自己挖抠砖缝的石灰自行逃脱;再一个办法需大动干戈,组织一次游街示众,由郑芒领土匪相机动持黑娃。俩人都认为第二个办法属于下策,只能作为迫不得已采取的行动。芒儿说:「见不着我的二拇指都不算数,太太得跟我到山上逛几天风景,我会照顾好她的。」
第二天傍晚,白孝文就把一根细钢钎塞给了黑娃。黑娃接住钢钎时,那双死绝的眼睛烁出一道利光。白孝文当晚刚回到东街住屋,后半夜时又有人敲窗棂。他开了门,黑暗里瞅不准面孔。那人说:「我给捎来一封信。」白孝文心里紧缩起来,进屋到灯下拆开信封,原以为是土匪头子郑芒捎来的,不料却是鹿兆鹏的亲笔信,同样是求告他设法留下黑娃性命,白孝文看罢信扬起头来。送信人往灯前挪了两步,嗤一声笑着问:「你还认识我不?」白孝文惊恐地叫起来:「韩裁缝?」韩裁缝说:「请你给个回话。」白孝文紧张地说:「你给鹿兆鹏说,让他甭胡搅和,他越搅和黑娃死得越快。韩裁缝你也是共党分子?
今日要不是在我屋,我就把你扣起来。」韩裁缝沉稳地笑笑:「咱俩一对一你不是我的对手,拾掇你不用枪只用一把剪子就够了。」白孝文也强撑面皮:「有礼不打上门客,你走吧!
下次再这样我就不客气。」韩裁缝说:「鹿兆鹏也很重义气。黑娃不过跟他闹过几天农协,后来不随他了,可他还是想救他一命。你给个回话我就走。」白孝文冷静下来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共党甭胡乱搅和。你越搅和黑娃死得越快。还要啥回话呢?你走吧!」
黑娃越狱逃跑的消息比缉获黑娃在县城引起的轰动还要大。那个由黑娃掏开的墙洞往幽暗的囚室里透进一个椭圆形的光圈,被各级军官反复察看反复琢磨,却没有一个人怀疑到白孝文身上,因为黑娃是白孝文率领一营团丁抓获的。白孝文按照筹算好的办法,严历地拷打站岗的送饭的团丁,因为只有他们才可以接近死囚室里的黑娃。道理很简单,拷问越严历,他自己就越安全,终于打得一个送饭的团丁忍受不住而招了假供。白孝文请示了保安团张团长,就着人把奄奄一息的屈死鬼团丁拉出去埋了,这件事才渐次从记忆中消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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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先生的县志编纂工程已经接近尾期,经费的拮据使他一筹莫展,那位支持他做这件事的有识之士早已离开滋水,继任的几茬子县长都不再对县志发生兴趣,为讨要经费跑得朱先生头发发麻,竟然忍不住撂出一句粗话:「办正经事要俩钱比求割筋还难!」
引发起他的那一班舞文弄墨的先生们一片欢呼,说是能惹得朱先生发火骂人的县长,肯定是中国最伟大的县长。朱先生继续执笔批阅修改现已编成的部分书稿。孝文走进屋来,神色庄重地叫了声:「姑父。」把一张讣告呈到面前。朱先生接住一看,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如纸,两眼迷茫地瞅住孝文,又颓然低垂下去。这是鹿兆海在中条山阵亡的讣告。讣告是由兆海所在的十七师师部发出的,吊唁公祭和殓葬仪式将在白鹿原举行,死者临终时唯一一条遗愿就是要躺在家乡的土地上。白孝文告诉姑父,十七师派员来县上联系,军队和县府联合主持召开公祭大会。白孝文说:「姑父,十七师师长捎话来,专意提出要你到场,还要你说几句话。」朱先生问:「兆海的灵柩啥时间运回原上?」
白孝文说:「明天,先由全县各界吊唁三天,最后召开公祭大会,之后安葬。」朱先生说:「我明天一早就上原迎灵车,我为兆海守灵。」白孝文提醒说:「姑父,兆海是晚辈……」朱先生说:「民族英魂是不论辈分的……兆海呀……」朱先生双手掩脸哭出声来……
那是前年深秋时节的一天后晌,朱先生在书院背后的原坡上散步,金黄色的野菊花开得一片灿烂,坡沟间弥漫着馥郁的清香,遍坡漫沟热烈灿烂的菊花掩盖不住肃煞的悲凉。朱先生久久凝视着原坡坡地上拨除棉杆的乡民,又转过身眺望着河川里执犁播种回茬麦子和庄稼人的身影,忽然心生奇想,如果此刻有一队倭寇士兵闯进河川或者原坡,如果有一颗炸弹在村庄或者堆满禾秆的垄田是爆炸,那拨花秆的抚犁的撒种的以及走出村口提蓝携罐送饭的乡民
该会是怎么一番情景……
心头泛起一层「空有一番黄花开」的凄凉。他看见一辆汽车在河川公路上自西向东急驶,搅扇起来的滚滚黄尘骤起四散,汽车开到书院对面时却放缓速度,然后岔开公路驶上朝南通向原根的官道,在滋水河边上停下来,一个人站在河岸上指指点点,另一个脱了鞋袜,挽起裤子涉水过河,沿着通往书院的弯弯小路走上来,朱先生看清他的衣着原是一位军人,便转过身依然瞅着山坡和河川深秋时节的田园景致。这里宁静安谧的田园景致与整个即将沦陷的中国是如此不协调,他怨愤以至蔑视中国的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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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理如此泱泱大国如此庞大的军队怎么就打不过一个弹丸之地的倭寇? | 朱先生看见看门的张秀才在书院围墙外的坡田上呼叫他:「你的学生鹿兆海来咧──」朱先生撩起袍襟急步走下坡来
朱先生在书院门口看见了一身戎装的鹿兆海。鹿兆海举手敬礼,脚下的马靴碰得嗄哧一声响。换先生点点头礼让兆海到屋里坐。走进书房,鹿兆海神情激动地说:「先生,我想请你给我写一张字儿──」朱先生轻淡地问:「你大老远儿从城里开上汽车来,就这要一张字儿?」鹿兆海诚挚地说:「是的,是专意儿来的。」朱先生调侃地笑笑:「你不觉得划不着吗?为我的那俩烂字值得吗?」鹿兆海并不觉察朱先生的情绪,还以为是先生素常的伟大谦虚,于是倍加真诚地说:「我马上要出潼关打日本去了,临走只想得到先生一幅墨宝。」朱先生「嚷」了一声扬起头来,急不可待地问:「你们开到啥地方去?」鹿兆海说:「中条山。」
朱先生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满眼都袒露出自责的赧颜:「兆海,请宽容我的过失。我以为你们在城里闲得无事把玩字画。」鹿兆海连忙站起抚朱先生坐下:「我怎么敢怪先生呢!我们师长听说我要来寻先生,再三叮嘱我,请先生给他也写一幅。他说他要挂到军帐里头……」朱先生的脸颊抽搐着,连连「哦哦哦」地感叹着,如此受宠若惊的现象在身上还未发生过。朱先生近来常常为自己变化无常的情绪事后懊悔,然而现在又进入一种无法抑制的激昴状态中,似乎从脚心不断激起一股强大的血流和火流,通过膝盖穿过丹田冲击五脏六腑再冲上头顶,双臂也给热烘烘的血流和火流冲撞得颤抖起来,双手颤巍巍地抓住兆海的双肩:「中条山,那可是潼关的最后一道门扇了!」鹿兆海也激昴起来:「要是守不住中条山,让日本兵进入潼关践踏关中,我就不回来见先生,也无颜见关中父老。」
朱先生滴水入砚亲自研墨,鹿兆海要替朱先生研墨遭到分无声而又坚决的拒绝。朱先生控制不住手劲,把渐渐变浓的墨汁研碾出砚台。朱先生亲自裁纸,裁纸刀在手中啪啪颤着,从笔架上提起毛笔在砚台里蘸墨,手腕和毛笔依然颤抖不止。朱先生挽起右臂的袖子,一直捋到肘弯以上,把赤裸的下臂塞进桌下的水桶,久久地浸泡着,冰凉的井中水起到了镇静作用,他用布巾擦擦小臂,旋即提笔,果然不再颤抖,一气连笔写下七个遒劲飞扬的草体大字:
砥柱人间是此峰
朱先生停住笔说:「这是我写的一首七绝中的一句。我刚中举那阵儿年轻气盛,南行回来登临华山诵成的。现在我才明白,我连一根麦秆儿的撑劲都没有,倒是给你的师长用得上。」鹿兆海也情绪波动,泪花涌出。朱先生重新铺就一张横幅,蘸饱墨汁再次毅然落笔:
白鹿精魂
朱先生写完放下毛笔,猛然抬起手咬破中指,在条幅和横幅左下方按盖印章的部位,重重地按上了血印。鹿兆海吃惊地看见朱先生中指上滴滴嗒嗒掉到字画上的血花儿,扑通一声跪下去:「朱先生放心,我一定要拿小日本一桶血赔偿先生……」朱先生枪然吟诵:「王师北定中原日,捷报勿忘告先生哦!」
朱先生撕一块废纸裹住中指,坐下来时显得极为平静,温厚慈祥如同父亲:「兆海呀!临走还有啥事须得我办,你就说,只要我能办到……」鹿兆海也坐下来:「没有没有,没有啥事要劳烦先生的。我决定不回原上,免得俺爸俺妈操心。日后要是他们问到你,就说我们开拨到陕南去了。」朱先生说:「我会说好这事的,放心。」鹿兆海说:「只有一件小事要给先生添麻烦──」说着把手塞进胸襟,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一枚铜元,腼腆地笑笑:「先生,你日后见到白灵时,把这铜元亲手交给她。」朱先生奇异地问:「一个铜子?你欠她一个铜子?也太当真了。」鹿兆海说:「半个。这铜元有她半个,有我半个,拿着就欠对方半个。」朱先生笑问:「那白灵拿着不是又欠你半个了?」鹿兆海说:「她欠我比我欠她好。」朱先生从兆海的眼睛里窥见了一缕深沉的隐情,便问:「不单是一枚铜子吧?」鹿兆海坦然叙说了这枚铜元的游戏所引起的俩人的衷情。「噢!天!」朱先生叹惋着,「那后来咋办呢?」
「后来……她成了我的嫂子。」鹿兆海嘲笑着说,「她跟我哥兆鹏都姓‘共’噢!」「这么说这铜元比金元还贵重咯!」朱先生看了看龙的图案,又翻过来看了看字画,交还鹿兆海手上,「你应该带着。」
「我一直装在内衣口袋带着。我也从来没给任何人说过这个铜元的事。」鹿兆海平静地说,「我要上战场了。我怕这铜子落到鬼子手里就污脏咧……」说着就又把铜元递过去
朱先生心里猛乍一沉,把铜元紧紧攥到手心,把铜元交给他而且讲述凝结在铜元上头的两颗年轻男女的情意,这行为本身,原来注释着鹿兆海战死不归的信念啊!朱先生说:「我会保存好的,等你回来再完壁归赵,还是由你送给灵灵好。」
鹿兆海站起来辞行。朱先生把编纂县志的同人先生一一呼叫出来为鹿兆海送行。十余个老先生一再拱拳,直送到书院门口。鹿兆海已经重新焕发起精神来,问:「先生还有啥话要说吗?」朱先生冷冷地说:「回来时给我带一样念物:一撮倭寇的毛发。」鹿兆海嗄哧一声敬了个军团礼:「这不难!这太容易办到了。」朱先生更冷下脸说:「要你亲手打死的倭寇一撮毛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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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午歇时候,黑娃刚刚迷糊就被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惊醒,听见卫兵和一个陌生人在争执不休,卫兵咬住营长正在休息决不许干扰;来人自称是黑娃的五舅,以一种皇亲国戚倚老卖老的口气说:「当了营长难道就不认他五舅了吗?甭忘了他小时候偷刨我的红苕给我撕着耳朵……」卫兵仍然不松口不放行,说即就是营长的五舅,也不能午歇时间进去,黑娃听着那声音有点耳熟,却决不是什么五舅八舅,舅家门族里的五舅是个傻子,长到十三四岁就夭折了。黑娃走到窗口朝外一看,竟得变成黑色的蘑菇草帽,串脸胡顺芜芜杂杂留得老长,嘴里溅着唾沫星子和卫兵争吵,一件一件抖出黑娃小时候的劣迹来。黑娃走到门口隔处竹帘喊:「五舅你进来。」
韩裁缝仍然嘎声嘎气嘟嚷着走进黑娃的门,全部表演显然都是给卫兵看的。他进门以后更加放大喉咙责怪起来:「我说你崽娃子真个当了官不认五舅这穷老汉了吗?」黑娃笑笑说:「行咧行咧,快坐下韩裁缝。你下回再来该给我当老太爷了!」韩裁缝摘掉草帽甜蜜蜜地笑了。黑娃问:「多年不见了,你这一脸毛长得够我五舅的资格。弄啥哩?还当裁缝?在哪达做活?」韩裁缝说:「改不了行罗!在山里混一碗饭吃。」黑娃根本信不过:「山里有几个人能请得起你扎衣裳?你哄鬼去吧!」
韩裁缝说:「我咋能哄你哩?真的,不过我不是挣山里人的钱,我是给我的弟兄缝补衣服。」黑娃说:「我明白了,你从来就不是个裁缝。敢问你……」
韩裁缝抢白说:「黑娃,你甭这么斯斯文文说话。我是秦岭游击大队政委。那年农协垮了,我就进山了。兆鹏三顾茅庐,就是要你合到我的股上。」黑娃沉吟说:「我在白鹿镇见你头一面,就觉得你是个神秘人儿。你说吧,找我肯定是有要紧事。」韩裁缝直言直语说:「借路。」于是俩人便达成一种默契捏就一个活码儿,在从明天起数的未来五天里,游击队将通过古关峪口转移到北边。韩裁缝说:「我这回走了,再见到你时,我肯定不必再给你装五舅了。等着吧
不用太久了。」黑娃忍不住说:「兆鹏走的时候也说的是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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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裁缝走后的第三天后晌, | 一个头上缠着蓝布帕子,腿上打着裹缠,脚上穿着麻鞋的山民又纠缠着卫兵要亲见鹿营长。黑娃正在焦急地期待着韩裁缝路过的消息,以为此人带来了韩裁缝新的指令,于是就亲自接见那位山民。他一眼就瞅出来,这是在山寨里追查谋杀大拇指芒儿大哥凶手时逃走的陈舍娃。陈舍娃一进门就开口喊:「鹿营长,你还认得兄弟不?」黑娃说:「认得认得,你是舍娃子嘛!你后来跑求到哪里去了?」陈舍娃瞧瞧门口压低声音说:「游击队」。黑娃几乎完全断定他带来了韩裁缝的口讯,差点问出「韩裁缝派你来的吗?」的话来。未等到他开口,陈舍娃迫不及待地诌媚说:「鹿营长,你立功领赏的机会我给你送来咧!」黑娃问:「啥事?你说清白。」陈舍娃又扭头瞧瞧门口:「明黑间游击队从古关峪口路过,送到下巴底下的肥肉你还不吃吗?你收拾了游击队还不升官呀!」黑娃倒吸一口气,吓得心直往下沉,闷了半天才问:「你怎么知道?」陈舍娃得意地说:「我偷听见的。我一听到就想着把这块肥肉送给你吃。兄弟在山上顶佩服你的为人,我投了游击队就后悔了,总想再投你又没个机会,这回我是掮着个大贡品投你来咧!」说罢嘿嘿嘿嘿笑起来。黑娃渐渐缓过气来:「噢呀,我听明白了,你是叛了游击队投我来咧呀兄弟!你给我透露了个好消息,送来个大礼糕呀舍娃兄弟!快坐下喝茶。你既然相信我,就不敢再对旁人说这话,小心旁人抢了机会吃了大礼糕!」陈舍娃得意而又得宠地撇撇嘴角:「你放一万个心。」黑娃一生经历了多少生死危险,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内心惊慌。他要稳住了这个危险分子,然后设法进一步把他诱向陷阱:「嗬呀舍娃兄弟,你给我送了这么大的礼糕,我该给你回送啥礼叱?说吧敞开说,你想要啥哩?官还是钱?」
陈舍娃羞涩地笑笑,咳嗽一声壮了壮勇气:「兄弟跟你在山上是个毛毛土匪,投了游击队还是个小毛卒儿,尽听人指拨,像人不像人的家伙都来训斥咱。这回你随便给兄弟戴顶官帽,让兄弟在人前也能说几话,死了也值了!」黑娃爽快地说:「呃!要封就封个大官,抖起威风来才有个抖头儿!
等咱们大功告成,我再把你推出来,吓大伙儿一跳,还愁没官当?现在你就悄悄呆到我的这儿睡觉,等你睡醒来,就有好运气等着了。」等到夜里,黑娃把陈舍娃交给两个团丁,明说是要踏察一下游击队转移的路线,暗里给卫兵交待说:「快把这个瘟神送走,送得越远越好。」陈舍娃的好梦还没做完,就给两个团丁处死了
韩裁缝故技重演,于黎明时分又和卫兵纠缠不休。黑娃拍着衣服走到门口调侃起来:「五舅,你又来要钱抓药吗?你到底是抓药还是抓‘泡儿’?还是夜个黑间把钱孝顺给轱辘子客啦?」韩裁缝大声嘟嚷着走过来:「黑娃,你咋能这样跟你舅说话?嗯?你舅再穷还是你舅……」韩裁缝进门以后就露出急切的神情:「黑娃,我丢了一只公鸡。」
「你怎么不小心呢?」
「问题复杂了!原先说的事得变。」
「你的公鸡我逮住了,已经宰了吃了。」
「噢呀好!」
韩裁缝顿时松了一口气,向黑娃说起陈舍娃叛逃的事。陈舍娃枪法好,毛病也多,最要命的是乱搞女人败坏游击队声誉,要受处分。韩裁缝说:「我估计他会投奔你来。亏得他投奔你了。他要是投到旁人手里就麻达咧!」黑娃说:「我可没得到你的同意,就把你的鸡给宰了!」韩裁缝说:「要是没有啥影响,咱们还按原计划行事。」黑娃说:「事不宜迟。」韩裁缝出门时又嘟嚷起来:「舅跟你要俩钱,比毯上割筋还疼!五舅明日哪怕病死饿死也不寻你了。」黑娃冷笑着调侃:「我开个银行也招不住你吸大烟耍轱辘儿,你不来我烧香哩!」
一切都设计得准确无误。这天夜里,哨兵报告发现游击队,黑娃问:「是不是进攻?」哨兵说:「看样子像是路过。」黑娃当即命令:「用炮轰!」热烈的大炮的轰鸣无异于礼炮。黑娃当即驰马禀告团长,不料一营长白孝文和二营长焦振国闻听炮声之后已赶到团部,立即报告了开炮的原因,而且极力鼓动团长调一营二营步兵去追击。张团长丧气地说:「长八腿也撵不上了!」
大约过了十来天,在保安团最高的军务会议上,张团长传达了省上关于全面彻底剿灭共匪的紧急军事命令,县保安团要由守城转入大进攻。县党部书记岳维山亲自到会动员:全国已经开始了对共匪的总体战,三个重点进攻区,本省就占一个,而且是共匪的司令部。本县保安团要进山剿灭游击队,还要加紧清除各查村各寨的共匪地下组织,白鹿原仍是重点窝子。岳维山最后说:「现在到了彻底剿灭共匪的时候了,诸位为党国立功的时候到了。」
当动员会进行到尾声的时候,白孝文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鹿营长,我听说有个共匪游击分子投奔你来了?」黑娃先是一愣,迅即满不在乎地说:「我把他给崩咧!」白孝文说:「你该问问清楚。他来投你,肯定肚里装着情报。」黑娃轻淡地笑笑:「咋能不问呢?这货是乱摸女人给游击队处治后逃来的。一问三不知,是个废物。我还担心他是游击队放出来的诱饵哩!」白孝文仍不甘罢休:「按咱们各营的职责,这事该着我管。」黑娃笑着:「那好,下回再有投来的游击队分子,就交你发落,我倒省了事!」张团长说:「事情的职责弄清就行了。」岳维山说:「非常时期,大家务必精诚团结,齐心剿共。」 |
针对下文,以一种风格上连贯的方式进行创作性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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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收到该信息的世界致以美好的祝愿
通过以下信息。你们将对地球文明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人类经过漫长的劳动和创造,建立了灿烂的文明,涌现出丰富多彩的文化,并初步了解了自然界和人类社会运行发展的规律,我们珍视这一切
但我们的世界仍有很大缺陷,存在着仇恨、偏见和战争,由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财富的分布严重不均,相当部分的人类成员生活在贫困和苦难之中。人类社会正在努力解决自己面临的各种困难和问题,努力为地球文明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发送该信息的国家所从事的奉业就是这种努力的一部分。我们致力于建立一个理想的社会,使每个人类成员的劳动和价值都得到充分的尊重,使所有人的物质和精神需要都得到充分的满足,使地球文明成为一个更加完美的文明
我们怀着美好的愿望,期待着与宇宙中其他文明社会建立联系。期待着与你们一起,在广阔的宇宙中创造更加美好的生活
五、相关政策与战略
1、接收到外星文明信息后的政策与战略研究【略】
2、与外星文明建立联系后的政策与战略研究【略】
【批示】百忙之中下一步闲棋是很有必要的,这个工程让我们想到很多以前没空想的事。这些事只有站到一个新的高度上才能想得通,就这点而言。红岸已经具有很大的意义了。如果宇宙中真的还有其他的人和社会,那也很好嘛,旁观者清,千秋功罪,可真的有人评说了
【签字】口口口 196口年口月口日
14.红岸之四
「叶老师,我有一个问题:在当时,探索外星文明只是定位于一个有些边缘化的基础研究。为什么红岸工程具有如此高的保密级别呢?」听完叶文洁的讲述,汪淼问
「其实这个问题在红岸工程的最初阶段就有人提出,并一直延续到红岸的最后。现在,你应该有了答案,我们只能佩服红岸工程最高决策者思维的超前了。」
「是的,很超前。」汪淼深深地点点头说
与外星文明的接触一旦建立,人类社会将受到什么样的和何种程度的影响,这作为一个严肃的课题被系统深入地研究,还只是近两年的事。但这项研究急剧升温,得出的结论令人震惊。以前天真的理想主义愿望破灭了,学者们发现,与大多数人美好的愿望相反,人类不可能作为一个整体与外星文明接触,这种接触对人类文化产生的效应不是融合而是割裂,对人类不同文明间的冲突不是消解而是加剧。总之,接触一旦发生,地球文明的内部差异将急剧拉大,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最惊人的结论是:这种效应与接触的程度和方式(单向或双向),以及所接触的外星文明的形态和进化程度,没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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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兰德思想库社会学学者比尔・马修在《十万光年铁幕:SETI社会学》一书中提出的「接触符号」 | 理论。他认为,与外星文明的接触,只是一个符号或开关,不管其内容如何,将产生相同的效应。假如发生一个仅仅证明外星文明的存在而没有任何实质内容的接触――马修称其为元接触――其效应也能通过人类群体的心理和文化透镜被放大,对文明的进程产生巨大的实质性的影响。这种接触一旦被某个国家或者政治力量所垄断,其意义与经济和军事实力相当
「那红岸工程的结局呢?」汪淼问
「你应该能想到的。」
汪淼又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如果红岸成功了,世界就不是今天的世界了,但他还是说了一句安慰的话:「其实成功与否现在还不得而知,红岸发出的电波,到现在在宇宙中也没走多远呀。」
叶文洁摇摇头:「电波信号传得越远越微弱,太空中干扰太多,外星文明收到的可能性很小。研究发现:为了使宇宙中的外星文明接收到我们的电波信号,我们的发射功率应该与一颗中等恒星的辐射功率相当。苏联天体物理学家卡达谢夫曾建议,可以根据宇宙中不同文明用于通讯的能量,来对它们分级。他将想象中的文明分为Ⅰ、Ⅱ、Ⅲ三种类型;Ⅰ型文明能够调集与地球整个输出功率相当的能量用于通讯。当时他的估计,地球的功率输出约为1015~16瓦。Ⅱ型文明能够把相当于一颗典型恒星的输出功率,1026瓦用于通讯。Ⅲ型文明用于通讯的功率达1036瓦,约等于整个星系的功率输出。目前的地球文明只能大致定为0.7型――连Ⅰ型都未达到,而红岸的发射功率又仅仅是地球能调集的输出功率的千万分之一,这一声呼唤,就像万里长空中的一只蚊子在嗡嗡叫,不会有谁听见的!」
「可如果那个苏联人所设想的Ⅱ和Ⅲ型文明真的存在,我们应该能够听到他们的声音。」
「红岸运行的二十多年,我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是,想到红岸和SETI,会不会这一切努力最后证明了一件事:宇宙中真的只在地球上有智慧生命?」
叶文洁轻轻叹息一声:「从理论上讲,这可能是一件永远没有结论的事,但从感觉上,我,还有每一个经历过红岸的人,都认同这点了。」
「红岸项目被撤销真的很可惜,既然建了,就应该运作下去,这是一项真正伟大的事业啊!」
「红岸是逐渐衰落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还进行过次大规模改造,主要是升级了发射和监听部分的计算机系统,发射系统实现了自动化。监听系统引进了两台IBM中型计算机,数据处理能力提高了很多。能同时监听四万个频道。但后来,随着眼界的开阔,人们也清楚了外星文明探索的难度,上级对红岸工程渐渐失去了兴趣。最先看到的变化是基地的密级降低了,当时普遍认为红岸如此高的保密级别是小题大作,基地警卫兵力由一个连减少到一个班,再到后来,只剩下一个五人保卫组了。也是在那次改造以后。红岸的编制虽然仍在二炮,科研管理却移交到中科院天文所,于是承担了一些与外星文明搜索没有关系的研究项目。」
「您的很多成果就是在那时做出的。」
「红岸系统最初是承担了一些射电天文观测项目。那时它是国内最大的射电望远镜。后来,随着其他射电天文观测基地的建立,红岸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太阳电磁活动的观测和分析上,为此还加装了一台太阳望远镜,我们建立的太阳电磁活动数学模型当时在那个领域是领先的,也有了许多实际应用。有了后来的这些研究和成果,红岸的巨额投资总算是有了一点点回报。其实这一切有相当部分要归功于雷政委,当然他是有个人目的的。那时他发现,在技术部队搞政工前景不太好,他入伍前也是学天体物理学的,于是就想回到科研上来。红岸基地后来引进的外星文明探索之外的项目,都是他努力的结果。」
「回到专业上哪儿有那么容易?那时您还没有平反,我看他更多是将您的成果署上自己的名吧?」
叶文洁宽容地笑笑:「没有老雷,红岸基地早就完了。红岸被划到了军转民范围内后,军方就把它完全放弃了,中科院维持不起基地的运行费用,一切就都结束了。」
叶文洁没有多谈她在红岸基地的生活,汪淼也没有问。进入基地后的第四个年头。她与杨卫宁组成了家庭,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很平淡。后来,在基地的一次事故中,杨卫宁和雷志成双双遇难,杨冬作为遗腹子生了下来。她们母女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红岸基地最后撤销时才离开雷达峰,叶文洁后来在母校教授天体物理,直到退休。这一切汪淼都是在密云射电天文基地听沙瑞山说的
“外星文明探索是一个很特殊的学科,它对研究者的人生观影响很大。”叶文洁用种悠长的声调说,像是在给孩子讲故事,“夜深人静的时候。从耳机中听着来自宇宙没有生命的噪声,这嗓声隐隐约约的,好像比那些星星还永恒:有时又觉得那声音像大兴安岭的冬天里没完没了的寒风,让我感到很冷啊,那种孤独真是没法形容
「有时下夜班,仰望夜空,觉得群星就像发光的沙漠,我自己就是一个被丢弃在沙漠上的可怜孩子……我有那种感觉:地球生命真的是宇宙中偶然里的偶然,宇宙是个空荡荡的大宫殿,人类是这宫殿中唯一的一只小蚂蚁。这想法让我的后半辈子有一种很矛盾的心态:有时觉得生命真珍贵,一切都重如泰山;有时又觉得人是那么渺小,什么都不值一提。反正日子就在这种奇怪的感觉中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人就老了……」
对于这个为孤独而伟大的事业贡献了一生的可敬的老人,汪淼想安慰几句,但叶文洁最后一席话使他陷入了同样悲凉的心境,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说:「叶老师,哪天我陪您再去红岸基地遗址看看。」
叶文洁缓缓摇摇头:「小汪,我和你不一样啊,岁数大了,身体也不好,什么都难预料,以后也就是过一天算一天吧。」
看着叶文洁满头的银发,汪淼知道,她又想起了女儿
15.三体、哥白尼、宇宙橄榄球、三日凌空
从叶文洁家里出来以后,汪淼心绪难平,这两天的遭遇和红岸的故事,这两件不相干的事纠结在一起,使世界在一夜之间变得异常陌生 |
针对下文,以一种风格上连贯的方式进行创作性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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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三年过去了,伊文斯销声匿迹,没有任何消息。叶文洁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在世界的某处证实自己讲述的一切,也不知道他将如何证实。即使在宇宙尺度上是近在咫尺的四光年,对脆弱的生命来说也是不可想象的遥远,在这太空的江之头和江之尾,任何联系都细若游丝
这年的冬天,叶文洁突然接到了西欧一所不太知名的大学邀请,请她去做为期半年的访问学者。到达伦敦西斯罗机场后,有一个年轻人来接她,他们没有走出机场大厅,而是返回了停机坪。在那里,年轻人带她登上了一架直升机。当直升机轰鸣着飞上英伦雾蒙蒙的天空时,仿佛时光倒流,叶文洁感到一切都似曾相识。她多年前第一次乘直升机,经历了一次命运的转折,这次命运又会将她带向何方?
「我们去第二红岸基地。」年轻人说
直升机越过了海岸线,向大西洋深处飞去。在海上飞行了约半小时,直升机向下方的一艘巨轮降落。叶文洁第一眼看到巨轮时,就想起了雷达峰,这时她才想到那山峰的形状真的像一艘巨船,周围的大西洋像是大兴安岭的森林,但真正让她联想到红岸基地的是巨轮中都竖立着的那面巨大的抛物面天线,它像巨轮的一面圆形的大帆。这艘巨轮是由一艘六万吨级的油轮改建的,像一座浮动的钢铁小岛。伊文斯将他的基地建在船上,也许是为了时刻处于最佳监听和发射方位,也许是为了躲避什么。后来她知道,这艘巨轮叫「审判日」号
叶文洁走下直升机,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轰鸣声,那是巨型天线在海风中发出的,这声音把她的感觉更深地拉回了过去。天线下面宽阔的甲板上,密密麻麻地站了近两千人。伊文斯走上前,庄重地对叶文洁说:「按照你给定的频率和方位,我们收到了三体世界的信息,你所说的一切都证实了。」
叶文洁平静地点点头
「伟大的三体舰队已经启航,目标是太阳系,将在四百五十年后到达。」
叶文洁脸上仍是一片平静,现在,没有什么能使她震惊了
伊文斯指着身后密密的人群说:「你现在看到的,是地球三体组织的首批成员,我们的理想是请三体文明改造人类文明,遏制人类的疯狂和邪恶,让地球再次成为一个和谐繁荣、没有罪恶的世界。认同我们理想的人越来越多,我们的组织在急剧扩大中,成员遍布整个世界。」
「我能做什么?」叶文洁轻声地问
「您将成为地球三体运动的最高统帅,地球三体战士都认同您的资格!」
叶文洁沉默了几秒钟,缓缓地点点头,「我尽力而为。」
伊文斯高举一只拳头,对着人群喊道:「消灭人类暴政!」
和着涛声与天线在风中的轰鸣,三体战士们齐声高呼:「世界属于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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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被公认为地球三体运动的诞生日
| 29.地球三体运动
竟然有这么多的人对人类文明彻底绝望,憎恨和背叛自己的物种,甚至将消灭包括自己和子孙在内的人类作为最高理想,这是地球三体运动最令人震惊之处
地球三体叛军被称为精神贵族组织,其成员多来自高级知识阶层,也有相当一部分政界和经济界的精英。三体组织也曾试图在普通民众中发展成员,但这些努力都告失败。对于人类的负面,普通人并没有高级知识阶层那样全面深刻的认知;更重要的是,由于他们的思想受现代科学和哲学影响较少,对自己所属物种本能的认同感仍占强势地位,将人类作为一个整体来背叛,在他们看来是不可想象的。但知识精英们则不同,他们中相当多的人早已站在人类之外思考问题了。人类文明,终于在自己的内部孕育出了强大的异化力量
三体叛军发展的速度固然惊人,但仅凭人数还不能衡量其力量,因为它的组
织成员大部分处于社会的高层位置,有很大的权力和影响力
作为地球三体叛军的最高统帅,叶文洁只是一名精神领袖,并不参与组织的具体运作,她不知道后来变得十分庞大的三体叛军是如何发展起来的,甚至不知道组织的具体人数
对于地球三体叛军,各国政府一直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为了迅速扩大,这个组织几乎是在半公开地活动,他们知道,有一样东西会成为他们的天然保护,那就是政府的保守和贫乏的想象力。在掌握国家力量的相关部门中,没有人相信他们说的那一套,只是将他们作为一般的胡言乱语的激进组织,由于其成员层次之高,各国政府对待这个组织一直小心翼翼。直到三体叛军开始发展自己的武装力量,一些国家的安全机构才注意到它,进而发现该组织非同寻常;至于开始对其进行有效打击,只是近两年的事
地球三体叛军并非铁板一块,它的内部有着复杂的派别和分支,主要分为两部分:
降临派:这是三体叛军最本原最纯粹的一脉,主要由伊文斯物种共产主义的信奉者组成。他们对人类本性都已彻底绝望,这种绝望最初来源于现代文明导致的地球物种大灭绝,伊文斯就是其典型代表。后来,降临派对人类的憎恨开始有了不同的出发点,并非只局限于环保和战争等,有些上升到了相当抽象的哲学高度。与后来人们的想象不同,这些人大都是现实主义者,对于他们为之服务的外星文明也并未抱太多的期望,他们的背叛只源于对人类的绝望和仇恨,麦克?伊文斯的一句话已成为降临派的座右铭:我们不知道外星文明是什么样子,但知道人类
拯救派:这是在三体叛军出现相当长的时间后才产生的一个派别,它本质上是一个宗教团体,由三体教的教徒组成
人类之外的另一个文明,对于高级知识阶层无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并使他们极易对其产生种种美好的幻想。对于人类这样一个幼稚的文明,更高等的异种文明产生的吸引力几乎是不可抗拒的。有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人类文明一直是一个孤独行走于宇宙荒漠中的不谙世事的少年,现在她(他)知道了另一个异性的存在,虽然看不到他(她)的面容和身影,但知道他(她)就在远方,对他(她)的美好想象便如同野火般蔓延。渐渐地,随着对那个遥远文明的想象越来越丰富,拯救派在精神上对三体文明产生了宗教感情,人马座三星成了太空中的奥林匹斯山,那是神的住所,三体教由此诞生。与人类的其他宗教不同,三体教崇拜着一个真实存在的对象;与其他宗教相反,处于危难中的是主,而负有拯救责任的是信徒
向社会传播三体文化的途径主要是通过《三体》游戏。三体叛军投入巨大的力量开发这款规模庞大的游戏软件,最初的目的,一是三体教的一种传教手段;二是想通过它将一直局限于高知阶层的三体叛军的触角伸向社会的最基层,为组织招募处于社会中下层的更年轻的成员。游戏通过一层貌似人类社会和历史的外壳,演绎三体世界的历史和文化,这样可以避免入门者的陌生感。当游戏玩家深入到一定程度并感受三体文明的魅力后,三体组织将直接与其联系,考察其思想倾向,最终将合格者招募为地球三体叛军成员。但《三体》游戏在社会上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玩这个游戏需要层次很高的知识背景和深刻的思想,年轻的玩家们没有能力和耐心去透过它那看似平常的表层,发现其震撼人心的内幕。真正被它所吸引的,大多还是高知阶层的人
拯救派后来加入的成员,大多都是通过《三体》游戏认识三体文明,最终投身于地球三体叛军的,可以说,《三体》游戏是拯救派的摇篮
拯救派在对三体文明抱有宗教感情的同时,对于人类文明的态度远没有降临派那样极端,他们的最终理想就是拯救主。为了使主生存下去,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牺牲人类世界。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认为,能够使主在三个太阳的半人马座星系生存下去,避免其对太阳系的人侵,是两全其美的理想结局。他们天真地以为,解决物理上的三体问题就能达到这一目标,同时拯救三体和地球两个世界。其实这一想法也未必天真,三体文明本身在相当漫长的时间里也抱有这个想法,解决三体问题的努力贯穿于三体文明的几百次轮回之中。拯救派中有较深物理学和数学背景的人,都有过解决三体问题的尝试,即使在得知三体问题从数学本质上不可解后,仍然没有停止努力,解决三体问题的努力已成为三体教的一种宗教仪式。虽然拯救派中不乏一流的物理学家和数学家,但这种研究一直没有重大成果,倒是像魏成这样与三体叛军和三体教无关的天才,无意中取得了令他们产生很大希望的突破 |
请在下面的段落后续写,确保风格的连贯性。
Paragrap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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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看蒙娜丽莎吧。」罗辑提议
在他们朝那个方向走的途中,庄颜说:「我们老师说,他到过卢浮宫后,对蒙娜丽莎和维纳斯都有些反感了。」
「为什么?」
「那些游客就冲着这两样东西来,对这里名气不那么大、却同样伟大的艺术品却不感兴趣。」
「我就是这些俗人中的一员。」
来到那神秘的微笑前时,罗辑感觉这幅画比想象中的要小很多,而且处于厚厚的防弹玻璃后面,庄颜对它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奋
「看到她,我想起了你们。」庄颜指着画中人说
「我们?」
「面壁者啊。」
「她和面壁者有什么关系?」
「嗯,我是这样想的――只是想想,你不要笑我啊――能不能找到一种交流方式,只有人类才能相互理解,智子永远理解不了,这样人类就能够摆脱智子的监视了。」
罗辑看着庄颜思考了几秒钟,然后盯着荣娜丽莎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的微笑是智子和三体人永远理解不了的。”
「是啊,人类的表情,特别是人类的目光,是最微妙最复杂的,一个注视,一个微笑,能传达好多信息呢!这信息只有人能够理解,只有人才有这种敏感。」
「是,人工智能最大的难题之一就是识别人类的表情和眼神,甚至有专家说,对于眼神,计算机可能永远也识别不了。」
「那能不能创造一种表情语言,用表情和目光说话?」
罗辑很认真地想了想,笑着摇摇头,指着蒙娜丽莎说:「她的表情,我们自己也理解不了啊……我盯着她看时,那微笑的含义一秒钟变化一次,而且没有重复的。」
庄颜高兴得像孩子那样跳了一下:「这不正说明表情能够传达很复杂的信息吗?」
「那这个信息:飞船从地球出发,目的地木星。怎样用表情表达?」
「原始人开始说话时,肯定也只能表达很简单的意思,说不定还不如鸟叫复杂呢,语言是以后才慢慢复杂起来的!」
「那……我们先试着用表情表达一个简单的意思?」
「嗯!」庄颜兴奋地点点头,「那这样,我们每人先想一个信息,然后互相表达?」
罗辑停顿了一下说:「我想好了。」
庄颜却想了更长的时间,然后也点点头,「那我们开始。」
他们开始互相凝视,只坚持了不到半分钟,就几乎同时大笑起来
「我的信息是:今晚想请你去香榭里舍大街吃夜宵。」罗辑说
庄颜也笑得直不起腰来:「我的信息:你……你该刮胡子了!」
「关系到人类命运的大事,我们必须严肃起来。」罗辑忍住笑说
「这次谁也不许先笑!」庄颜说,像一个重新确定游戏规则的燕子那样郑重
他们背靠背站着,各自又想好了一个信息,然后转身再次相互凝视。罗辑在开始时又有了笑的冲动,他努力抑制着,但很快,这种抑制变得容易起来,因为庄颜清澈的目光再次拨动了他的心弦
面壁者和少女就这样相互凝视着,在深夜的卢浮宫,在蒙娜丽莎的微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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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辑心灵的堤坝上渗出了涓涓细流, | 这细流冲刷着堤坝,微小的裂隙渐渐扩大,细流也在变得湍急,罗辑感到了恐惧,他努力弥合堤坝上的裂隙,但做不到,崩溃是不可避免的
此时,罗辑感到自己站在万仞悬崖之巅,少女的眼睛就是悬崖下广阔的深渊,深渊上覆盖着洁白的云海,但阳光从所有的方向撒下来,云海变成了绚丽的彩色,无边无际地涌动着。罗辑感到自己向下滑去,很慢很慢,但凭自己的力量不可制止。他慌乱地移动着四肢,想找到一个可以抓踏的地方,但身下只是光滑的冰面
下滑在加速,最后在一阵狂乱的眩晕中,他开始了向深渊的下坠,坠落的幸福在瞬间达到了痛苦的极限
蒙娜丽莎在变形,墙壁也在变形,像消融的冰。卢浮宫崩塌了,砖石在下坠的途中化为红亮的岩浆,这岩浆穿过他们的身体,竞像清泉般清凉。他们也随着卢浮宫下坠,穿过熔化的欧洲大陆,向地心坠去,穿过地心时,地球在周围爆发开来,变成宇宙间绚烂的焰火;焰火熄灭,空间在瞬间如水晶般透明,星辰用晶莹的光芒织成银色的巨毡,群星振动着,奏出华美的音乐;星海在变密,像涌起的海潮,宇宙向他们聚集坍缩……最后,一切都湮没在爱情的创世之光中
「我们需要立刻观察三体世界!」斐兹罗将军对林格博士说,他们在哈勃二号太空望远镜的控制室中,望远镜在一星期前最后装配完成
「将军,可能不行。」
「我怀疑现在的观测是你们天文学家在偷着干私活儿。」
「私活儿要能干我早干了,哈勃二号现在还在测试中。」
「你们在为军方工作,只需执行命令。」
「这里除您之外没有军人,我们只按NASA的测试计划执行。」
「博士,你们不可以就用那个目标做测试吗?」将军的口气软了下来
「测试目标是经过严密选择的,有各种距离和亮度种类,测试计划是按照最经济的方式制定的,使得望远镜的指向只旋转一趟就可完成全部测试,而现在观察三体世界,就需要把指向转动近30度角再转回去。将军,转动那个大家伙是要耗费推进剂的,我们在为军方省钱。」
「那就看看你们是怎么省的吧,这是我刚从你们的电脑上发现的。」斐兹罗说着,把背着的手拿到前面来,手中拿着一张上面已经打印出图像的纸,那图像是一张照片,是从上方俯拍的,有一群人在兴奋地向上仰望,很容易认出他们就是现在控制室中的这批人,林格站在正中间,还有三位搔首弄姿的外来女士,可能是他们中某三位的女朋友。照片中人们站的位置显然是控制室的楼顶,图像十分清晰,像是在十几米高处拍的,与普通照片不同的是,这幅照片中叠印着一大堆复杂的参数标注。「博士,你们站的是楼顶的最高处了,那里不会有一个那种拍电影的摇臂吧?如果说把哈勃二号转动30度要花钱。那你们转动360度要花多少?况且这一百多亿的投资好像不是用来从太空为你们和女朋友拍写真的,要不要我把这笔钱算到各位的账单上?」
「将军,您的命令当然是必须执行的。」林格赶紧说,工程师们也立刻忙了起来
目标数据库中的坐标数据被很快调出,太空中,那个直径二十多米长上百米的圆柱体开始缓缓转动,控制室中的大屏幕上,星空的图像开始平移
「这就是望远镜看到的吗?」将军问
「不,这只是定位系统传回的图像,望远镜传回的是静态照片,需经处理后才能看到。」
五分钟后,星空的平移停止了,控制系统报告定位已经完成。又过了五分钟,林格说:「好了,返回原测试位置吧。」
斐兹罗惊奇地问:「怎么,已经完成了?」
「是的,现在观测图像正在传辅处理中。」
「不能多拍几张吗?」
「将军,已经在不同的焦距范围内拍摄了210张。」这时第一张观测图像处理完成,林格指着显示器说,「将军,看吧,这就是您渴望看到的敌人的世界。」
斐兹罗只看到一片漆黑的背景上的三团光晕,很模糊,像雾夜中的街灯,这就是决定两个文明命运的那三颗恒星
「看来真的看不到行星了。」斐兹罗掩盖不住自己的失望
「当然看不到,即使将来直径百米的哈勃三号建成,也只有在三体行星运行到少数特定位置时才能观测到,而且能分辨的只是一个点,没有任何细节。」
「但还真有些别的东西,博士,你看这是什么?」一名工程师指着图像上三团光晕的附近说
斐兹罗凑过去看,但什么也没看到,那团东西太暗了,只有专业人员才能觉察到
「它的直径比恒星还大。」工程师说
「说直径不确切,它的形状好像不规则。」林格说
那片区域被连续放大,直到那个东西占满了整个屏幕
「刷子!」将军惊叫道
外行往往更适合给专业对象命名,其实专家在进行这种命名时也总是从外行的视角进行的,「刷子」这个名称就这样固定下来,将军的描述很准确,那就是宇宙中的一把刷子,更准确地说只有刷毛,没刷柄。当然,也可以把它看做一排竖起的头发
「是贴面划痕!在可行性研究阶段我就提出,镜片的粘贴组装方式必然出问题。」林格摇摇头说
「所有贴面都经过严格检验,不可能存在这样的划痕,也不可能是镜片的其他瑕疵产生的,在已经传回的几万张测试图像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镜片制造方蔡司公司的专家说
控制室陷入沉默中,人们都聚集过来盯着那幅图像看,由于人太挤,一些人到另外的终端上调出图像细看。斐兹罗明显感觉到气氛的变化,因漫长测试的疲劳而显得懒散的人们同时紧张起来,像中了魔咒似的僵在那里,只有他们的眼睛越来越亮
「天啊――」几个人几乎同时发出这个感叹
定格在那里的人们突然都兴奋地活动起来,他们下面的对话对于斐兹罗而言有些太专业了 |
Focus on writing a paragraph with a steady and unvarying style.
Paragrap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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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贯冷峻的他说出这样的话,让常伟思有些意外,这话也在所有人的心中再次掀起了波澜,但作为军人,他们都把内心的悸动深深隐藏起来
「此生能相聚已经很幸运了,代我们向未来的同志问好吧。」常伟思说
敬过最后的军礼,特遣队开始登机
常伟思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章北海的背影,这个坚定的战士走了,可能不会再有第二个他这样的人。他那种坚定的信念是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一直藏在常伟思心底,有时想到这个甚至令他有些嫉妒。一个拥有胜利信念的军人是幸运的,在这场终极战争中,能有这种幸运的人少之又少。章北海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舱门中,常伟思不得不承认,到最后,自己也没能彻底了解他
飞机起飞了,载着这些有机会看到人类最后结局的人,消失在苍白的薄云后面。这是一个萧瑟的冬日,太阳在这层灰纱般的薄云后面发出无力的白光,寒风吹过空荡荡的机场,寒冷使空气像一块凝固的水晶,此景使人怀疑春天真的还会到来。常伟思拉紧了军大衣的领口,今天是他五十四岁生日,在这凄凉的冬风中,他同时看到了自己和人类的尽头。危机纪年第20年,三体舰队距太阳系4。15光年雷迪亚兹和希恩斯被同时从冬眠中唤醒,他们被告知,等待的技术已经出现了
「这么快?」当两人得知时间仅仅过去了八年时,都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他们接着被告知,由于前所未有的大量投入,这几年的技术进步确实神速,但这没有什么值得乐观的,人类不过是在他们和智子障碍之间的最后距离上加速冲刺而已。进步的只是技术,前沿物理学如一池死水般停滞不前。理论的储备正在被消耗完,人类的技术进步将出现减速,直至完全停止,但目前人们仍不清楚技术的尽头将在何时出现
希恩斯拖着冬眠后仍然僵硬的脚步,走进了一个外形像体育馆的建筑物。建筑内部笼罩在一片迷蒙的白雾中,希恩斯感觉这里很干燥,不知道这是什么雾
有月光般的柔光把雾照亮,雾积聚在上方。显得很浓,看不到建筑物的穹顶。但在一人多高的空间里雾很淡。在雾中,他看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立刻认出是山杉惠子,他向她奔去,像是追逐一个雾中的幻影,但他们最终还是拥抱在了一起
「对不起亲爱的,我老了八岁。」山杉惠子说
「即使这样,你还是比我小一岁。」希恩斯说着,打量着妻子,时光似乎在她身上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在白雾里如水的月光中,她显得苍白而柔弱。她和这雾、这月光,让希思斯回到了那个日本庭院里的竹林之夜,「我们不是说好,你两年后也冬眠吗,为什么一直等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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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只是想为我们冬眠后的事业做一些准备,但事情太多,就一直做下来了。」 | 山杉惠子把额前的一缕头发轻轻拨开说
「很难吧?」
「真的很难,你冬眠后不久,就有六个新一代超级计算机大型研究项目同时开始,其中三个是传统结构的,一个是非冯结构的,另外两个分别是量子和生物分子计算机研究项目。但两年后,这六个项目的首席科学家都对我说,我们要的计算能力根本不可能实现。量子计算机项目是最先中断的,现有的物理理论无法提供足够的支持,研究撞到了智子的墙壁上。紧接着生物分子计算机项目也下马了,他们说这只是一个幻想。最后停止的是非冯结构计算机,这种结构其实是对人类大脑的模拟,他们说我们这只蛋还没有形成,不可能有鸡的。最后只有三个传统结构计算机项目还在运作,但很长时间没有任何进展。」
「是这样……我该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没有用的,那样你只是浪费八年时间而已。后来,有段时间。我们真的完全绝望了,就想出了一个疯狂的主意,要用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来模拟人类大脑。」
「怎么做呢?」
「把以前的软件模拟转化为硬件,用一个微处理器模拟一个神经元,所有微处理器互联,并可以动态地变更联接模式。」
希恩斯想了几秒钟,才理解了山杉惠子这话的意义:「你是说,制造一千亿个这样的微处理器?」
惠子点点头
「这……大概相当于人类有史以来制造过的微处理器的总和吧?」
「我没统计过,应该比那多吧。」
「就算你们真的拥有了这么多芯片,要用多长时间把它们互联起来?」
山杉惠子疲倦地笑笑:「我知道不行,但那是绝望中的想法嘛。可那时真打算那么做的,当时就想能做多少算多少。」她指指周围,「看这里,就是计划中的三十个模拟大脑总装车间中的一个,不过也只建了这一个。」
「我真该和你在一起的。」希恩斯激动地又说了一句
「好在我们要的计算机还是出现了,它的性能是你冬眠时最强计算机的一万倍。」
「传统结构?」
「传统结构,能从摩尔定律这个柠檬里又榨出这么多汁来,计算机科学界都很吃惊……但这次,亲爱的,这次真的到头了。」
这是空前的计算机,如果人类失败的话,也是绝后的。希恩斯这么想,但他没有说出来
「有了这样的电脑,解析摄像机的研制就变得容易一些了……亲爱的,你对一千亿有一个形象的概念吗?」山杉惠子突然问,看到丈夫摇摇头,她微笑着伸出双手指指四周,「看,这就是一千亿。」
「什么?」希恩斯茫然地看着周围的白雾
「我们正在超级计算机的全息显示器中。」山杉惠子说着,一手摆弄着挂在胸前的一个小玩意儿,希恩斯看到上面有一个滚轮,可能这东西是类似于鼠标的东西
与此同时,希恩斯感觉到围绕着他们的白雾发生了变化,雾被粗化了,显然是对某一局部进行了放大。他这时发现所谓的雾其实是由无数发光的小微粒组成的,那月光般的光亮是由这些小微粒自身发出的,而不是对外界光源的散射。放大在继续,小微粒都变成了闪亮的星星。希恩斯所看到的,并不是地球上的那种星空,他仿佛置身于银河系的核心,星星密密麻麻,几乎没有给黑夜留出空隙
「每一颗星星就是一个神经元。」山杉惠子说,一千亿颗星星构成的星海给他们的身躯镀上了银边
全息图像继续放大,希恩斯看到了每颗星星向周围放射状伸出的细细的触须,这无数触须完成了星星间错综复杂的联接。希恩斯眼中星空的图景消失了,他置身于一个无限大的网络结构中
图像继续放大,每颗星星开始呈现出结构,希恩斯看到了他早已通过电子显微镜熟悉了的脑细胞和神经元突触的结构
惠子接动鼠标,图像瞬间恢复到白雾状态:「这是一个大脑结构的全视网,是由解析摄像机拍摄的,三百万个截面同时动态扫描。当然,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图像是经过处理的,为了便于观察,把神经元之间的距离拉大了四至五个数量级,看上去就像把一个大脑蒸发成气体,不过它们之间突触联接的拓扑结构是保持原样的。现在看看动态的……」
雾气中出现了扰动,就像把一撮火药均匀地撒在火焰上,璀璨的光点在雾气中出现。山杉惠于把图像放大到星空模式,希恩斯看到大脑宇宙中星潮汹涌,星海的扰动在不同位置以不同的形式出现,有的像河流,有的像旋涡,有的像横扫一切的潮汐。所有的扰动都瞬息万变,在浩渺的混沌中,不时出现自组织的美图
当图像放大到网络模式时,希恩斯看到了无数神经信号沿着纤细的突触繁忙地传递着,像错综管网里流淌着的闪光珍珠……
“这是谁的大脑?‘希恩斯在惊叹中问道
「我的。」山杉惠子含情脉脉地看着希恩斯,「出现这幅思维图景时,我正在想你。」
请注意,当亮点变绿时,第六批测试命题将显示,命题为真按右手按钮,命题为伪按左手按钮
命题1号:煤是黑色的命题2号:1+1=2命题3号:冬季的气温比夏季低命题4号:男人的个子一般比女人矮命题5号: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命题6号:月亮比太阳亮以上信息依次显示在受试者眼前的小屏幕上,每一个命题显示时间为四秒钟,受试者根据自己的判断按动左右手相应的按钮。他的头部处于一个金属罩中,解析摄像机拍摄大脑的全息视图,经计算机处理后形成可供分析的动态神经元网络模型
这是希恩斯思维研究项目的初级阶段,受试者只进行最简单的判断思维,测试命题都是最简洁且有明确答案的,在这种简单思维中。大脑神经网络的运作机制较易识别,由此可以作为深入研究思维本质的起点 |
对于下面的Paragraph,使用一致性的风格进行续写
Paragrap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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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罗辑这句话,人们都沉默了,但很快一阵嗡嗡声响起,他的话从人群中向后传。人群开始散开,开始散得很慢很不情愿,但渐渐中快了起来,一辆又一辆车开上了高速公路,向城市方向开去,还有许多人沿着公路步行,在夜色中像一长串发光的蚁群
沙漠变得空旷了,在留着纷乱脚印的沙地中,只剩下罗辑、史强、希恩斯和乔纳森
「我真为以前的自己感到羞耻。」希恩斯说,「人类文明只有五千年历史,我们对生命和自由就如此珍视,宇宙中肯定有历史超过几十亿年的文明,他们拥有怎样的道德,还用得着怀疑吗?」
「我也为自己感到羞耻,这些天来,竟然对上帝产生了怀疑。」乔纳森说,看到希恩斯要说什么,他抬手制止了他,「不不,朋友,我们说的可能是一回事。」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泪流满面
「我说先生们,」罗辑拍拍他们的后背说,「你们可以回去了,如果需要,我会同你们联系的,谢谢。」
罗辑看着他们像一对幸福的情侣那样相互扶持着走远,现在,这里只剩下他和史强两人了
「大史,你现在想说什么?」罗辑转向史强面带笑容说
史强呆立在那里,像刚看完一场惊心动魄的魔术表演那样目瞪口呆,「老弟,我他妈真糊涂了!」
「怎么,你不相信我是正义天使?」
「打死我也不信。」
「那超级文明的代言人呢?」
「比天使稍微靠谱点儿,但说实话,我也不信,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嘛。」
「你不相信宇宙中有公正和正义?」
「我不知道。」
「你可是个执法者。」
「说了嘛,我不知道,我真的糊涂了!」
「那你就是最清醒的人了。」
「那你能不能给我讲讲这宇宙的正义?」
「好的,跟我走。」罗辑说完径直朝沙漠深处走去,大史紧跟着他。他们沉默着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穿过了高速公路
「这是去哪儿?」史强问
「去最黑的地方。」
两人走到了公路的另一侧,这里,路基挡住了居民区的灯光,四周漆黑一片,罗辑和史强摸索着坐在沙地上
「我们开始吧。」罗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你讲通俗点儿。我这文化水平,复杂了听不懂。」
「谁都能懂。大史,真理是简单的,它就是这种东西,让你听到后奇怪当初自己怎么就发现不了它。你知道数学上的公理吗?」
「在中学几何里学过,就是过两点只能划一根线那类明摆着的东西。」
“对对,现在我们要给宇宙文明找出两条公理:一、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
二、文明不断增长和扩张,但宇宙中的物质总量保持不变。”
「还有呢?」
「没有了。」
「就这么点儿东西能推导出什么来?」
「大史,你能从一颗弹头或一滴血还原整个案情,宇宙社会学也就是要从这两条公理描述出整个银河系文明和宇宙文明的图景。科学就是这么回事,每个体系的基石都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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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推导一下看看?」 |
「首先我们谈谈黑暗战役的事,如果我说星舰地球是宇宙文明的缩影,你相信吗?」
「不对吧,星舰地球缺少燃料和配件这类资源,但宇宙不缺,宇宙太大了。」
「你错了,宇宙是很大,但生命更大!这就是第二条公理所表明的。宇宙的物质总量基本恒定,但生命却以指数增长!指数是数学中的魔鬼,如果海中有一个肉眼看不到的细菌,半小时分裂一次,只要有足够的养料,几天之内它的后代就能填满地球上所有的海洋。不要让人类和三体世界给你造成错觉,这两个文明是很小,但它们只是处于文明的婴儿阶段,只要文明掌握的技术超过了某个阈值,生命在宇宙中的扩张是很恐怖的。比如说,就按人类目前的航行速度,一百万年后地球文明就可以挤满整个银河系。一百万年,按宇宙尺度只是很短的时间啊。」
「你是说,从长远来看,全宇宙也可能出现星舰地球那样的……他们怎么说来着,生存死局?」
「不用从长远看,现在整个宇宙已经是一个生存死局了!正像希恩斯所说,文明很可能几十亿年前就在宇宙中萌发了,从现在的迹象看,宇宙可能已经被挤满了,谁也不知道银河系和整个宇宙现在还有多少空地方,还有多少没被占用的资源。」①
①不同生命性质的文明间需占有不同的资源,所以宇宙文明的资源分配可能分成相互平行的很多层次,从碳基生命、硅基生命直至恒星生命和电磁生命,所需的资源基本包括了宇宙间所有的物质形态,各层所涉及的资源大部分互不干扰,但也有重叠
「这也不对吧?宇宙看上去空荡荡的,除了三体,没有看到别的外星生命啊?」
「这是我们下面要说的,给我一支烟。」罗辑摸索了半天才从大史手中拿到烟,再听到罗辑说话时,史强发现他已经坐到离自己有三四米远的地方了,「我们得拉开点距离。才更有太空的感觉。」罗辑说,然后,他拧动香烟的过滤嘴部分,把烟点燃了,同时,史强也点上了一支烟。黑暗中,两颗小火星遥遥相对
「好,为了说明问题,现在我们需要建立一个最简洁的宇宙文明模型:这两个火星就代表两个文明星球,整个宇宙只由这两个星球组成,其他什么都没了,你把周围的一切都删除。怎么样,找到这个感觉了吗?」
「嗯,这感觉在这种黑地方比较好找。」
「现在我们分别把这两个文明世界称做你和我的文明,两个世界相距遥远,就算一百光年吧。你探测到了我的存在。但不知道更详细的情况,而我完全不知道体的存在。」
「嗯。」
「下面要定义两个概念:文明问的善意和恶意。善和恶这类字眼放到科学中是不严谨的,所以需要对它们的含义加以限制:善意就是指不主动攻击和消灭其他文明,恶意则相反。」
「这是最低的善意了吧?」
「你已经知道了我这个文明在宇宙中的存在,下面就请考虑你对于我有什么选择。请注意,这个过程中要时刻牢记宇宙文明公理,还要时刻考虑太空中的环境和距离尺度。」
「我选择与你交流?」
「如果这样做,你就要注意自己付出的代价:你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是,这在宇宙中不是一件小事。」
「有各种程度的暴露:最强的暴露是使我得知你在星际的精确坐标,其次是让我知道你的大致方向,最弱的暴露是仅仅让我得知你在宇宙中的存在。但即使是最弱的暴露也有可能使我搜索并找到你。既然你能够探知我的存在,我当然也有可能找到你,从技术发展角度看,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可老弟,我可以冒一下险与你交流,如果你是恶意的,那算我倒霉;如果你是善意的,那我们就可以进一步交流,最后联合成一个更大的善意文明。」
「好,大史,我们到了关键之处。下面再回到宇宙文明公理上来:即使我是善意文明,我是否能够在交流开始时就判断休也是善意的呢?」
「当然不行,这违反第一条公理。」
「那么,在我收到你的交流信号后,我该怎么办?」
「你当然应该首先判断我是善意还是恶意,如果是恶意,你消灭我;如果是善意,我们继续交流。」
罗辑那边的火星升了起来并来回移动,显然是他站起身来踱步,「在地球上是可以的,但在宇宙中不行,下面我们引入一个重要概念:猜疑链。」
「挺怪的词儿。」
「我开始仅得到这么一个词,她没有解释,但我后来终于从字面上推测出了它的含义。」
「他?他是谁?」
“……后面再说吧,我们继续:如果你认为我是善意的,这并不是你感到安全的理由,因为按照第一条公理,善意文明并不能预先把别的文明也想成善意的,所以,你现在还不知道我是怎么认为你的,你不知道我认为你是善意还是恶意;
进一步,即使你知道我把你也想象成善意的,我也知道你把我想象成善意的,但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我怎么想你怎么想我的,挺绕的是不是?这才是第三层,这个逻辑可以一直向前延伸,没完没了。”
「我懂你的意思。」
「这就是猜疑链。这种东西在地球上是见不到的。人类共同的物种、相近的文化、同处一个相互依存的生态圈、近在咫尺的距离,在这样的环境下,猜疑链只能延伸一至两层就会被交流所消解。但在太空中,猜疑链则可能延伸得很长,在被交流所消解之前,黑暗战役那样的事已经发生了。」
大史抽了一口烟,他沉思的面容在黑暗中显现了一下,「现在看来黑暗战役真的能教会我们好多事。」
「是的,星舰地球的五艘飞船仅仅是五个‘类宇宙文明’,还不是真正的宇宙文明――因为它们都是由人类这同一物种组成的,相互间的距离也很近――尽管这样,在生存死局下,猜疑链还是出现了。而在真正的宇宙文明中,不同种族之间的生物学差异可能达到门甚至界一级①,文化上的差异更是不可想象,且相隔着无比遥远的距离,它们之间猜疑链几乎是坚不可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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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之外的往事》序言 ( 节选 )
这些文字本来应该叫历史的,可笔者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记忆了, 写出来缺乏历史的严谨
其实叫往事也不准确,因为那一切不是发生在过去,不是发生在现 在,也不是发生在未来
笔者不想写细节,只提供一个历史或往事的大框架。因为存留下来 的细节肯定已经很丰富了,这些信息大都存储在漂流瓶中,但愿能到达新 宇宙并保存下来
所以笔者只写框架,以便有一天能把所有信息和细节填充进来― 当然不是由我们来做这事。但愿会有那一天
让笔者遗憾的是,那一天不在过去,不在现在,也不在未来
我把太阳移到西天,随着阳光角度的变化,田野中禾苗上的水珠一下 予晶晶闪亮起来,像突然睁开的无数眼睛。我把阳光调暗些,提前做出一 个黄昏,然后遥望着地平线上自己的背影。我挥挥手,那个夕阳前的剪影 也挥挥手。看着那个身影,我感觉自己还是很年轻的
这是个好时光,很适合回忆
原谅我的手指
【公元 1453 年 5 月,魔法师之死】
君士坦丁十一世暂时收回思绪,推开面前的一堆城防图,裹紧紫袍, 静静等待着
他的时间感很准确,震动果然准时到来,仿佛来自地心深处,厚重而 猛烈。银烛台震得嗡嗡作响,一缕灰尘自顶而下,这灰尘可能已经在达夫 纳宫的屋顶上静静地待了上千年。它们落到烛苗里,激出一片火星。这 震动是一枚一千二百磅的花岗石质炮弹击中城墙时发出的,每次间隔三 小时,这是奥斯曼帝国的乌尔班巨炮装填一次所需的时间。巨弹击中的 是世界上最坚固的城墙,由狄奥多西二世建于公元 5 世纪,之后不断扩展 加固,它是拜占庭人在强敌面前的主要依靠。但现在,巨弹每次都能把城 墙击开一个大缺口,像被一个无形的巨人啃了一口。皇帝能想象出那幕 场景:空中的碎石块还没落下,士兵和市民就向缺口一拥而上,像漫天尘 土中一群英勇的蚂蚁。他们用各种东西填堵缺口,有从城内建筑上拆下 的砖瓦木块,有装满沙土的亚麻布袋,还有昂贵的阿拉伯挂毯。。。。。。他甚至 能想象出浸透了夕阳金辉的漫天飞尘如何缓慢地飘向城内,像一块轻轻 盖向君士坦丁堡的金色裹尸布
在城市被围攻的五个星期里,这震撼每天出现七次,间隔的时间很均 等,像一座顶天立地的巨钟在报时―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时间,异教徒的 时间;与之相比,墙角那座标志基督教世界时间的双头鹰铜钟的钟声听起 来格外软弱无力
震动平息下去好一会儿,君士坦丁才艰难地把思绪拉回现实。示意门 前的侍卫让门外等着的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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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法扎兰领着一名瘦弱的女子悄然走进门
「陛下,她就是狄奥伦娜。」 | 大臣指指身后的女子说。然后示意躲在他 身后的女子走到前面来
皇帝一眼就打出了女子的身份。拜占庭上层贵族和下层平民的服饰 风格差别很大,通常贵族女服上缀缀满华丽的饰品,平民女子却只是以白色的宽大长衫与连袖外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狄奥伦娜的穿着却是上 层的奢华与平民的保守并存:她里面穿着连袖白衫,外面却套着一件华贵 的「帕拉」斗篷。这种斗篷本应披在金线刺绣的「丘尼卡」外面;同时,她 不敢用象征贵族上层的紫色和红色,那件「帕拉」是黄色的。她的面庞有 一种淫荡的妩媚,让人想起宁可美艳地腐烂也不悄然枯萎的花朵――一 个妓女,混的还不算坏的那种。她双目低垂,浑身颤抖,但君士坦丁注意 到,她的眼睛像得了热病似的发着光,透出一种她那个阶层的人很少见的 兴奋与期待
「你有魔法?」皇帝问狄奥伦娜,他只想快些把这件事了结。法扎兰 是一个稳重踏实的人,现在守城的这八千多名士兵,除去不多的常备军和 热那亚的两千雇佣兵,很大一部分都是在这位能干的大臣监督下一点一 点从十万市民中紧急征召的。对眼前这事皇帝兴趣不大,只是出于对这 位大臣面子的考虑
「是的,皇上,我能杀了苏丹。」狄奥伦娜屈膝回答,发颤的声音细若游 丝
五天前,狄奥伦娜在大皇宫门前要求面见皇帝,面对阻拦的卫兵,她 突然从胸前掏出一个东西高高举起,卫兵们被那东西镇住了,他们不知道 那是什么、从何而来,但肯定那不是寻常之物。狄奥伦娜没有见到皇帝, 她被抓起来交给治安官,被拷问那东西是从哪里偷来的,她招供了,他们 证实了,然后,她就被送到了法扎兰大臣那里
法扎兰打开手中的一个亚麻布包着的东西,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到皇 帝的书案上,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目光立刻变得与五天前那些第一次看到 这东西的士兵一样――与他们不同的是,他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一只至屯金 的圣杯,上面镶满了宝石,金光中透着晶莹,摄人心魄。圣杯是九百一十六 年前查士丁尼大帝时代铸造的,一共两只,除了宝石的形状及分布特征外 几乎完全相同,其中一只由历列皇帝保存至今,另一只在公元 537 年圣索 菲亚大教堂重建时,同其他圣物一起放人教堂地基深处一个完全封闭的 小密室中。眼前这个显然是后者,因为前一只已经烙上了时间的印痕,变得有些黯淡――――当然是与眼前这只对比才能看出来,这只圣杯看上仿 佛昨天才铸出来一般崭新
本来没有人相信狄奥伦娜的话,人们都认为这是她从自己的某个富 豪主顾那里偷来的东西,因为虽然很多人知道大教堂下面有密室,但知道 精确位置的人很少;而且地基深处的巨大岩石间没有门,甚至连通向密 室的通道都没有,不动大工程根本不可能进人。四天前,皇帝考虑到城市, 的危局,命令将所有的珍贵文卷和圣物打包,以便紧急时刻能迅速转移,。 尽管他心里清楚陆路海路都被截断,一旦破城,其实也无处可去。三十个:
工人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进人密室,他们发现围成密室的石块几乎跟 胡夫金字塔上的一样大。圣物都存放在密室中一口厚重的石棺中,石棺月 用纵横十二道粗铁箍封死,打开石棺又花了大半天时间。当所有的铁箍, 都被锯断,五个工人在周围重兵监视下吃力地移开沉重的石盖时,首先吸 住众人目光的不是那已封存千年的圣物和珍宝,而是放在最上面的一串 还半新鲜的葡萄!
狄奥伦娜说,葡萄是她五天前放进去的,而且正如她所 说,吃了一半,串上还剩七粒果实。对照镶在棺盖上的一块铜板上刻着的 圣物清单,卫兵检查完所有的圣物后,确定少了一只圣杯。如果不是从狄 奥伦娜那里找到了圣杯并得到了她的证词,即使在场所有人都证明之前 密室和石棺完好无损,也会有人难逃一死
「你是怎么把它拿出来的?」皇帝指着圣杯问
狄奥伦娜颤抖得更厉害了,显然,即使她真有魔法,在这里也没有安 全感。她惊恐地望着皇帝,好半天才回答:「那些地方。对我来说。。。。。。对我 来说都是。。。。。。」她吃力地选择着词汇,「都是打开的。」
「那你能在这里做给我看吗,不打开封闭的容器拿出里面的东西?」 狄奥伦娜惊恐地摇摇头,说不出话来,只是求助似的望着大臣。 法扎兰替她回答:「她说只有到某个地方才能施魔法,她不能说出那个地方,别人也不能跟踪她,否则魔法就会失效,永远失效。」 狄奥伦娜转向皇帝连连点头。 皇帝哼了一声,「像她这样的,在欧洲早被烧死了。」
狄奥伦娜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本来已经很瘦小的身躯缩成一团,看上 去像一个小孩
「你会杀人吗?」垒帝转向狄奥伦娜问。 狄奥伦娜只是坐在地上不住颤抖。在大臣的催促下,她才点了点头。 「那好,」君士坦丁对法扎兰说,「先试试吧。」
法扎兰领着狄奥伦娜沿一道长长的阶梯向下走去,每隔一段路就有 一支插在墙上的火把,在黑暗中照出小块小块的光晕,每支火把下都有一 至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的盔甲反射着火光,在暗处的墙上投下跃动 的光纹 |
请以与下面段落相同的风格,进行创作性的续写。
Paragrap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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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慑纪元 12 年,「 青铜时代 」号】
从”青铜时代“号上可以用肉眼看到地球了,减速航行时舰尾对着地 球方向,能离开岗位的人们纷纷来到舰尾广场,透过宽阔的舷窗观看地 球。这时,地球还只是一颗星星,只能微微看出些蓝色。最后的减速开始 了,随着星际引擎的启动,原来处于失重状态飘浮于广场上空的人们如落 叶般缓缓向舷窗飘去,最后都贴在高大的舷窗玻璃壁上。过载缓缓加强, 停在一个 G,这是地球的重力,舷窗成了地面,趴在上面的人们感到这重力 像是前方母亲星球的拥抱,玻璃壁像回音壁般传递着人们的声音:“回家了!” “回家了!” “要见到孩子了。” “我们能有孩子了! 1” “她说她还等着我。” “到时候你肯定看不上她了,你是全人类的英雄,到时候追你的女孩―――――――――――――― 原谅我的手指 1按照”青铜时代“号在脱离太阳系时制订的法律 ,只有在舰上有人死亡时才能有新生儿出生
子会像鸟群一样。” “多少年没看到过鸟群了?” “想想前面的事,真像梦。” “现在才像梦呢。” “太空真可怕。” “是啊。我回去就退役,开一个小农场,永远生活在大地上。”
距地球舰队惨烈的覆灭已经十四年了,在太阳系的两端爆发黑暗 役后,残存的舰队与地球的联系就中断了,但在其后一年半的时间里,「 铜时代」号仍能监听到地球发出的大量信息,大部分是地球表面的广播 通信,也有清晰度更高的太空通信。但突然,在危机纪元 208 年 11 月 两天时间里,地球向太空溢散的带有信息的电磁波全部消失,所有的波段 都陷入一片沉默,地球就像一盏突然关掉的灯
《时间之外的往事 》(节选)黑暗森林恐惧症
当人类得知宇宙的黑暗森林状态后,这个在篝火旁大喊的孩子立刻 浇灭了火,在黑暗中瑟瑟发抖,连一颗火星都害怕了
在最初的几天里,甚至民用移动通信都被禁止,全球大部分通信基站 都被强令关闭。这在以前肯定会引发大动乱的措施,现在却得到了民众 广泛的理解和赞同。虽然随着理智的渐渐恢复,移动通信也恢复了。但对 电磁发射的管制空前严格,无线通信都被限制在很低的功率。超过此功率 的发射则可能被判处反人类罪
其实,人们心里也明白这是毫无意义的过度反应。地球电磁信息向 太空溢散的高峰是在模拟信号时代,那时的电视和无线广播都有很高的 功率。但进入数字通信时代后,一方面大量的通信转入光纤和电揽,另一方面即使无线的数字通信功率也较模拟通信小许多,地球向太空的电磁 滋散急剧减少。以至于三体危机前,还有学者忧虑地球越来越难以被外星 朋友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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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电磁波是宇宙间最原始、 | 效率最低的信息传递方式,在太空中电 磁信号的衰减和畸变都很快,绝大部分自地球溢散的电磁信息都传不出 两光年。只有叶文洁创造的那种恒星级功率的发射才有可能被星际监听 者接收到
以人类的技术水平向前一步,高效的宇宙信息传递技术有两种:中微 子和引力波,后者后来成为人类对三体世界的主要威慑手段
黑暗森林理论对人类文明的影响是极其深刻的:那个葺火余烬旁的 孩子,由外向乐观变得孤僻自闭了
对于地球电磁信息突然消失的原因,「青铜时代」号上的人们大多认 为太阳系已经被占领了,「青铜时代」号增大了加速功率,向 26 光年外一 颗带有类地行星的恒星进发
但在十天后,「青铜时代」号突然收到了一条来自太空舰队司令部的 电波信息。信息同时发向「青铜时代」号和远在太阳系另一端的「蓝色空 间」号,说明了刚刚发生在地球上的事,告诉他们人类对三体世界的威慑 已经成功建立,让两舰立刻返航,并说明这条信息是冒险发出的,不会再 重复
对于这个信息,「青铜时代」号不敢轻信,不排除是太阳系的占领者设 下的陷阱。但为可能的返航考虑,飞船停止了加速,同时向地球连续发电 询问,不过均无答复,地球的电磁静默在继续着
正当「青铜时代」号准备再次启动加速时,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了:来自三体世界的智子在舰上低维展开,在「青铜时代」号和太阳 系之间建立了量子通信信道。于是,一切才最终被证实
「青铜时代」号上的太空军人们得知,作为末日战役中幸存的战舰,他 们已成为人类的英雄,整个地球世界都在盼望着他们的回归,舰队司令部宣布对「青铜时代」号上的全体官兵集体授予最高荣誉勋章 「青铜时代」号立刻返航,这时,它位于距太阳两千三百个天文单位的太空中。早已越出柯伊伯带。但距奥尔特星云还十分遥远。由于已经接近 最高航速,减速消耗了大量聚变燃料,最后向太阳系方向只能到达较低的 速度,回家的航行用了十一年
前方出现一个小白点,迅速清晰起来,这是迎接「青铜时代」号的「万 有引力」号战舰
“万有引力”号是末日战役后地球建造的第一艘恒星级战舰。现在, 星际飞船的外形越来越不规则。一般的巨型飞船都是由几个模块组成, 可以组合成多种形状,但“万有引力’,号则相反,呈一个白色圆柱体,这个 圆柱体是如此规则。以至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好像某种超级绘图软件以 太空位屏幕绘出的一个基本形状,仿佛是柏拉图理想世界中的一个元素, 而不是现实中的实体。如果”青铜时代“号上的人们看到过地球上的引力 波天线,会立刻发现这艘飞船几乎是它的完美复制品。事实上,”万有引 力“号的整个船体就是一个引力波天线,它等同于一个能进行行星际航行的 引力波发射器,同地球上的那个发射器一样,可以随时向宇宙的各个方向 广播引力波信息――这两个巨型引力波发射装置,共同构成了人类对三 体世界的黑暗森林威慑
编队航行了一天后,「青铜时代」号在「万有引力」号的护送下进人地 球同步轨道,缓缓泊人太空港。从「青铜铜时代」,号上可以看到。在太空港广 阔的空气区,人山人海,世界上这么多的人聚集在一起,能想起来的只有 奥运会开幕式和麦加朝圣了。战舰缓缓进人一片彩色的大雪中。那是人 海中向他们抛出的鲜花。舰上的人都向两侧的人海中眺望。试图找到他 们的亲人,他们远远看到每个人都热泪盈眶,忘情地欢呼着
「青铜时代」号微微震动了一下,终于停泊。舰长向舰队总部报告飞船的情况,同时说明将留下执勤人员,得到的回答是:应该让他们尽快与 亲人团聚。不必留舰执助。一名上校率领替代的执勤小组很快登舰,他 们和舰上遇到的姆个人拥抱。共同洒下重逢的泪水。从他们的军装上看不出是属于哪支舰队,他们告诉舰上的人,重建的太阳系舰队将是一个整 体,而包括他们在内的参加过末日战役的精英们将成为舰队的骨干力量
「我们将在有生之年征服三体世界,并为人类开辟第二个太阳系!」 那位登舰迎接的上校说
立刻有人回答说外太空太可怕了,他们愿意永远待在地球上。上校 回答说那当然好,他们是全人类的英雄,有权选择自己今后的生活,不过 在休息一阵后他们会改变想法的,他渴望看到这艘伟大的战舰再次起航
「青铜时代」号上的人们开始离舰,所有官兵穿过一条长长的通道进 人空气区。眼前豁然开朗。与舰上相比,这里的空气异常清新,像雨后初 晴般香甜,在蓝色地球的背景下,人海发出的欢呼声充满了广阔的空间
在上校的要求下,舰长开始点名。上校坚持要求点了两遍,确认全舰 人员都在此
突然,一切陷人寂静,周围的人海依旧沸腾着,但发出的声浪完全消 失了。上校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脸上仍残留着温暖的微笑,但声音在这诡 异的寂静中如利剑般锋利:「现在声明:你们都已被开除军籍,不再属于太阳系舰队,但你们给舰 队带来的耻辱永远无法抹去!你们现在也不能与亲人团聚,他们并不希 望见到你们。你们的父母以你们为耻,你们的配偶大部分已经离你们而 去。虽然社会并没有歧视你们的孩子,但他们这十多年也是在耻辱中长 大,他们恨你们!你们已经被移交给舰队国际的司法系统。」
上校说完,与几位随行军官匆匆离去。同时,人海消失了,周围暗了 下来。几束探照灯光来回扫射,照出包围他们的大批武装宪兵,他们分布 在周围广场上和远处的台阶上,所有的枪口都对准这里。有人回头看看, 「青铜时代」号周围的那些花束倒是真的,在飘浮的花丛中,他们的战舰像 一口待葬的巨大棺材 |
Keep writing the paragraph, using a similar linguistic sty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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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播纪元 7 年,程心】
艾 AA 说程心的眼睛比以前更明亮更美丽了,也许她没有说谎。程心 以前有中度近视,但现在视野异常清晰,感觉世界像刷新了一样
从澳大利亚返回已经六年了,但移民的苦难和这六年时光几乎没在 AA 身上留下痕迹,她就像一株鲜活水灵的植物,岁月和苦难的水珠都从 她光滑的叶片上滚落,一点儿都沾不上。这六年,程心的公司在她的运作 下飞速发展起来,成为近地轨道太空建筑业的巨头,但她看上去完全不像 一家大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还是那副活泼女孩儿的样子,不过在这个时代 这也很正常
这六年对程心来说也不存在,她是在短期冬眠中度过的。从澳大利 亚回来后,经过诊断,她的失明最初是心因性的,因超强度的精神打击所 致,但后来发展成生理病变,导致视网膜剥离并坏死。治疗方法是用她的 基因进行不完全克隆,再从克隆体中的干细胞培育出视网膜进行移植,这 一过程需要五年左右。程心处于深度抑郁之中,在黑暗中度过五年将使 她彻底崩溃,于是医生让她短期冬眠
现在的世界也确实刷新了。得知引力波宇宙广播启动后,全世界为原谅我的手指
此欢呼不已。「蓝色空间」号和「万有引力」号成为神话般的拯救之船,两 艘飞船上的成员也成为万众崇拜的超级英雄。「蓝色空间」号在黑暗战役 中的谋杀嫌疑被推翻,确认为是受到攻击后的正当自卫。同时成为英雄 的还有移民时期在各大陆坚持战斗的地球抵抗运动成员。当那些衣衫槛 褛的抵抗战士出现在公众面前时。所有的人都热泪盈眶。一时间,两艘飞 船和抵抗战士成为人类伟大精神的象征,而无数的祟拜者在不知不觉之 间感觉自己也一直拥有这种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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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之而来的是对地球治安军的疯狂报复。 | 其实从客观上来说,在这 场灾难中,治安军起到的正面作用远比抵抗运动多。他们在移民期间保 护了城市和其他基础设施,虽然是为即将到来的三体文明保存的,但保证 了移民返回后世界经济的快速复苏。在移民返回过程中,由于粮食短缺 和电力中断,澳大利亚几度陷入失控的混乱,也是进入澳大利亚的治安军 保证了基本的供给并维持了秩序,保证了大疏散在没有重大伤亡的情况 下于四个月内完成。在那样的大混乱中,如果没有这支装备精良的武装 力量,后果将不堪设想。但这一切均不被法庭考虑,所有的治安军成员都 受到审判,有一半被判为反人类罪。大移民期间,大部分国家都恢复了死 刑,从澳大利亚返回后也并没有取消。五年中,不断有大批的前治安军成 员被处决,而对此欢呼雀跃的人群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当初在治安军报名 中的落选者
但一切很快恢复了平静,人们开始重建生活。由于城市和工业设施 保存完好,各方面都很快恢复,不到两年,城市的伤痕就完全消失,呈现出 移民前灿烂的繁荣,所有人都开始一心一意地享受生活
这种祥和是建立在这样一个事实的基础上:在罗辑的黑暗森林试验中,从把 187J3X1 恒星坐标向宇宙广播到该恒星被摧毁,其间有一百五十七年时间,这正好是现代人的平均寿命。这时,人类也出现了有史以来最低的出生率,人们不想把孩子带到一个注定要毁灭的世界上 来――但大部分人都认为自己可以平安地度过一生。人们也看到了这样一个事实:引力波的宇宙广播能力比当初的太阳电波放大要强得多。不过。人类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更大的自找安慰:对黑暗森林理论本身的质疑
《时间之外的往事》(节选) 宇宙迫害妄想――对黑暗森林理论的最后质疑
虽然自威慑纪元以来的六十多年里,黑暗森林理论已成为人类历史 的一个大背景,但学术界对它的真实性的质疑一直存在。直到广播纪元开 始时一直没有一个能够从科学角度证明它的确凿证据,已有的几个证据 都缺乏坚实的科学基础
疑点一:罗辉的黑暗森林试验导致 187J3X1 恒星系被摧毁。该星系 是否真是由外部的智慧力量所摧毁一直存在争议。最大的质疑来自天文 学界,主要观点有两种:一种观点认为,所观察到的击中恒星的光速物体 不足以摧毁恒星,187J3X1 星系的毁灭可能是一次自然的超新星爆发,由 于之前对这颗恒星的参数掌握不足,无法确定它是否具备新星或超新星 爆发的条件;但也无法证伪,考虑到由坐标广播到恒星毁灭的时间跨度, 这种可能性是相当大的。第二种观点承认该恒星是被光速物体摧毁,但 认为光粒可能是银河系中的一种自然现象。虽然迄今为止没有观察到第 二个光粒现象,但确实观察到大质量物体被自然力量加速到极高速度的 例子,曾经观测到有恒星被星团的引力以极高速度甩出银河系,有学者认 为,银河系中心的超级黑洞完全有可能把小质量物体加速到极接近光速, 这种光速物体可能在银心大量产生,只是由于其体积很小难以发现
疑点二:三体世界对黑暗森林威恨的恐惧。这是迄今为止对黑暗森 林理论最有力的证明,但三体世界本身所掌握的证据和其论证的过程一 直不得而知,所以在科学上也无法被视为直接的证明。三体世界有可能 因为别的未知原因同人类建立起威慑平衡,并且最终放弃对太阳系的占 领。对这种未知原因的假说有许多种,虽然没有一种有绝对的说服力,但 也都无法证伪。还有学者提出一种「宇宙迫害妄想」学说,认为三体世界 本身也并没有掌握黑暗森林理论的确切证据,只是由于其长期所处的极端险恶的环境,使其对宇宙社会产生了一种群体的迫害妄想,这种群体妄 想类似于地球中世纪的宗教,被大多数三体人信以为真
疑点三:「魔戒」对黑暗森林理论的确认。「魔戒」显然是从发给它的 罗塞塔系统中人类历史资料的最后部分得知「黑暗森林」这个词的。这个 词在人类威慑纪元的历史资料中频繁出现,被其引用是可以理解的。但 在「魔戒」与探险队的对话中,这一部分十分简短含糊,不足以证明「魔戒」 确实理解了该词的含义
威慑纪元以来,对黑暗森林理论的研究已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除 了理论研究外,还进行了大量的宇宙观测和计算机模拟,从不同角度建立 了众多的数学模型,但在大部分学者眼中,该理论还只是一个无法证实也 无法证伪的假说。真正相信黑暗森林理论的是政治家和公众,而后者显 然更多是根据自身所处的境遇,选择是相信还是否定它。在广播纪元开 始后,大众越来越倾向于认为黑暗森林理论真的是一个宇宙迫害妄想
随着一切都尘埃落定,人们的注意力从宁宙广播转移到对威慑纪元 结束至今的整体事件的回顾和反思上来。对执剑人的指责和声讨开始铺 天盖地地出现,如果在事变之初执剑人就启动宇宙广播,至少可以避免后 来的移民灾难。但舆论的主要抨击焦点集中在对执剑人的选择上。这是 一个十分复杂的过程,由世界民意形成的政治压力促成了当时联合国和 舰队国际的最后决定,人们激烈地争论着该由谁负责,但几乎没有人提出 这是所有人的群体意志导致的结果。舆论对程心本人还是相对宽容的, 她美好的公众形象为自己提供了一定的保护,同时她作为一个普通移民 经历的苦难也博得了同情,人们更多地把她看做一个受害者。总的来说, 执剑人在最后时刻的放弃使历史绕了一个大弯,但并没有改变总体的进 程,宇宙广播终究还是启动了,所以对那段历史的讨论很快平息下来,程 心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毕竟这时最要的事情还是享受生生活
但对程心来说,生活却成了无尽的折磨。她的眼睛复明了,心里仍一 片黑暗,终日处于抑郁的深海中。精神的痛苦已不再那么灼热、那么撕心裂肿,但变得绵绵无绝期。痛苦和抑郁仿佛是与生俱来地渗透了她的每 一个细胞。她不再记得自己的生活中还曾有过阳光。她变得更加沉默寡 言,不再接受来自外界的信息,对自己那迅速扩大的公司也毫不关心。AA 对程心很关心,但她要忙公司的事务,能陪程心的时间也不多,支撑着程 心生活的是弗雷斯 |
继续这一段落的故事,注意保持原有风格的一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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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体纪元 11 年,掩体世界 】
37813 号,您的这一阶段冬眠已经终止,您已经冬眠 62 年 8 个月 21 天 13 小时,您的剩余冬眠时间权限为 238 年 3 个月 9 天
亚洲一号冬眠中心,掩体纪元 11 年 5 月 9 日 14 点 17 分这个小小的信息窗口在刚刚苏醒的程心面前显示了不到一分钟,然 后就消失了。程心看到了光洁的金属天花板。她习惯性地盯着天花板上 的一个点看,在她最后一次进入冬眠的那个时代,如果这么做的话天花板 就会感应到她的注视,然后弹出信息窗口,但这个天花板没有反应。虽然 还没有力气转动头部,但她还是可以看到房间的一部分,触目所及全是空 荡荡的金属墙壁,没有信息窗口,空气中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全息显 示。墙壁的金属看上去很熟悉,像是不锈钢片或铝合金,看不到任何装饰
一个护士出现在程心的视野中,她很年轻,没有正眼看程心,而是在 她的床周围忙碌了一会儿,可能是在拆除与她连接的医学设备。程心的 身体还感觉不出她做了些什么,但却从这个护士身上看到某些熟悉的东 西。程心很快知道,是护士的衣服。在程心最后所处的那个时代,人们的原谅我的手指
服装都是用自清洁衣料制作,极其洁净,任何时候都如全新的一般,但这 个护士身上的白色护士装却能看出些旧的样子,虽然也还整洁,但能看出 穿用的痕迹。时间的痕迹
天花板在移动,程心看到自己的床被推出这间苏醒室,她吃惊地发现 现,是那个护士在推着她走,活动床居然需要人推
走廊中看到的也是空荡荡的金属墙壁,除了顶板上的灯,没有任何装 饰,那些灯看上去都很普通,程心看到一盏顶灯的灯框脱落了一半,在灯框与顶板之间她竟然看到了――电线。 程心努力回想意识恢复之初看到的信息窗口,却不敢肯定她真的看到过那东西,仿佛是个幻觉。 走廊里人很多,没人注意程心。程心首先仍是注意到人们的衣着,除了不多的穿白衣的医务人员外,人们的衣服也都很简便平实,色彩单一 像工作服。程心首先感觉这里似乎有许多公元人,但她立刻否定了这个 想法,现在距公元世纪已经很远了,人类纪年都改变了四次。不可能再有 这么多的公元人。之所以产生这种感觉,是因为她看到了男人,外形是男 人的男人
在威慑纪元消失的男人又回来了,这是一个能产生男人的时代
人们行色匆匆,看上去都有事在身,这似乎又是一个轮回,上一个时 代那种闲适和惬意已经消失,忙碌的社会再次出现。在这个时代里。大部 分人不再是有闲阶级,要为生活奔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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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心被推进了一个小房间。「37813 号苏醒正常,进 28 号恢复室!」 | 护士不知对谁喊道,然后走了,她出去的时候关上了门,程心注意到房间 的门是手动的
房间里只剩程心一人躺在床上,很长时间没人来打扰她。与前两次苏 醒她受到的大量关注和照顾完全不同。她现在能确定的有两点:首先,在 这个时代,冬眠和苏醒是一件极平常的事;另外。她的苏醒可能没有多少 人知道,就像当年罗辑在危机纪元末的苏醒一样
程心的身体渐渐恢复知觉,她的头能够转动了,随即看到了房间的窗户,她仍记得冬眠前看到的世界,那时的冬眠中心是城市边缘的一 棵巨树建筑,她当时在最顶端的叶子里,从落地窗可以看到玄伟的城市森 林。现在从这扇窗看出去,只看到几幢普通的楼房,建在地面上的楼房, 外形整齐划一,从反射阳光的表而看,像是金属结构的。这些建筑让程心 再一次感觉回到了公元世纪
她突然有一种幻觉:自己是不是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威慑纪元、广 播纪元的一切都是梦,那些记忆虽然清晰,但太超现实,太像梦了。也许, 自己根本没有三次跨越时问,仍身在公元世纪?
一个全息信息窗口在床边出现了,让程心打消了这个幻觉。信息窗 日中只有几个简单的按钮,可以用来呼叫医生和护士。这里似乎对苏醒 者的身体恢复过程十分了解,程心刚刚能够抬起手来,窗口就出现了;但 也仅仅是这一个小小的窗口,那个信息窗口铺天盖地的超信息社会消失 了
与前两次苏醒不同,这次程心恢复得很快,当外面天色暗下来的时 候,她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她发现这里只提供最简单的服务,其间只有 一个医生进来简单地察看了一下就走了,一切都靠自理,在仍然浑身无力 的情况下,第一次沐浴得全靠自己。再比如用餐,如果不在那个小小的信 息窗口中要求,她苏醒后的第一餐可能永远也不会送来。对这些程心没 有感到不快,她从来就没有完全融人那种对每个人都照顾得无微不至的 人性化时代,她习惯的仍是公元世纪的生活,现在有一种回归感
第二天上午,有人来看程心。她一眼就认出来人是曹彬,这位物理学 家曾经是最年轻的执剑人候选人,现在看上去老了许多,头上出现了少许 白发,但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六十二年的痕迹
「托马斯。维德先生让我来接你。」曹彬说。 「出什么事了?」想到自己被唤醒的条件,程心的心沉了下来。 「到那里后再说吧。」曹彬略微停顿后说,「这之前我先带你看看这个新世界,以便你能对情况做出正确的判断。」 程心看看窗外那几幢外表平常的建筑,并没感觉到这个世界是新的
「那你呢・这六十多年你不会一直醒着吧?」程心收回目光说
「我差不多是与你一起冬眠的,十七年后环日加速器投人运行,我就 醒来搞基础理论。搞了十五年。再后来,研究开始进入技术方向,我就没 用了,又冬眠,两年前才醒来。」
「曲率驱动飞船项目怎么样了?」
「有些进展。。。。。。以后再说吧。」这方面的事显然是曹彬不愿意很快提 及的
程心又看看外面,一阵微风吹过,窗前的一棵小树发出了沙沙声,好 像有云遮住了太阳,那几幢建筑的金属表面的反光暗了下来。这个平凡 的世界,能与光速飞船有关系吗?
曹彬也随着程心的目光看看窗外,然后笑了起来,「你肯定和我刚醒 来时一样,对这个时代很失望。。。。。。如果你现在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 出去看看吧。」
半个小时后,程心穿着一身与这个时代相称的白色套装,与曹彬一起 来到冬眠中心的一个阳台上。城市在她面前展开,唯一令程心感慨的仍 然是这种时光倒流的平凡感。在威慑纪元第一次苏醒后,当她看到城市 的巨树森林时。那种震撼难以言表,她本来以为永远也看不到这样平凡的 城市景观了。城市规划得很整齐,好像是一次性建成的,建筑的外形单调 划一,似乎只考虑实用性,没有任何建筑美学方面的设计,都是长方体形 状,外表没有任何装饰,甚至表面的色彩都是一样的金属银灰色,很奇怪 竟让她想起小时候见过的铝饭盒。这些整齐的建筑密集地排列着,直到 目力所及的远方,在那里,是向上升起的山坡,城市延伸到坡上
「这是哪里?」程心问
「见鬼,怎么又是阴天?看不到对面了。」曹彬没有回答程心的问题, 而是看着天空失望地摇摇头,好像阴天对程心认识这个新世界有很大影 响似的,但程心很快发现了天空的异常
太阳在云层前而。 这时,云层开始始消散,出现一道迅速扩大的云隙。透过云隙,程心并没有看到蓝天,她看到的天空仍是大地,空中的大地上是与周围相似的城 市。只是她在远远地仰望或俯瞰,这就是曹彬刚才说的「对面」。程心发现, 远处那升起的地面并不是山坡,而是一直上升与「对面」连在一起的。她 回头看,发现相反的方向地面也在远方上升。也是一直升到「对面」―― 这个世界是在一个大圆筒中
「这是亚洲一号太空城,在木星的背面。」曹彬这才回答程心刚才的问 题
新世界就这样展现在程心面前,所有的平凡瞬间变为震撼,她感到自 己这时才真正苏醒过来
下午,曹彬带程心去北边的城市出入端。按惯例,太空城的长轴为南 北方向。他们在冬眠中心的外面上了一辆公共汽车,这是真正的公共汽 车。在地面行驶。可能是电力驱动,但从外形上看,即使放到古代,也不会 被误认为是别的东西。车上人很多,程心和曹彬找到了最后的两个座位, 后面上来的人只能站着。程心回想她最后一次乘公交车是什么时候。即 使在公元世纪,她也很早就不再坐这样拥挤的车了 |
请在下面的段落后续写,确保风格的连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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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年前,长沙镖子岭
四个土夫子正蹲在一个土丘上,所有人都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那把洛阳铲
铲子头上带着刚从地下带出的旧土,离奇的是,这一坏土正不停地向外渗着鲜红的液体,就像刚刚在血液里蘸过一样
「这下子麻烦大喽。」老烟头把他的旱烟在地上敲了敲,接着道,「下面是个血尸嘎,弄不好我们这点儿当当,都要撂在下面噢。」
「下不下去喃?要得要不得,一句话,莫七里八里的!」独眼的小伙子说,「你说你个老人家腿脚不方便,就莫下去了,我和我弟两个下去,管他什么东西,直接给他来一梭子。」
老烟头不怒反笑,对边上的一个大胡子说:「你屋里二伢子海式撩天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翻盖子了,你得多教育教育,咱这买卖,不是有只匣子炮就能喔荷西天。」
那大胡子瞪了那年轻人一眼:「你崽子,怎么这么跟老太爷讲话,老太爷淘土的时候你他妈的还在你娘肚子里吃屎咧。」
「我咋说……说错了,老祖宗不说了嘛,那血尸就是个好东西,下面宝贝肯定不少,不下去,走嘎一炉锅汤。」
「你还敢顶嘴!」大胡子举手就打,被老烟头用烟枪挡了回去
「打不得,你做伢那时候不还是一样,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那独眼的小伙子看他老爸被数落了,低下头偷笑,老烟头咳嗽了一声,又敲了那独眼的少年一记头棍:「你笑个啥?碰到血尸,可大可小,上次你二公就是在洛阳挖到这东西,结果现在还疯疯癫癫的,都不知道着了什么道。等一下我先下去,你跟在我后面,二伢子你带个土耗子殿后,三伢子你就别下去了,四个人都下去,想退都来不及退,你就拉着土耗子的尾巴,我们在里面一吆喝你就把东西拉出来。」
年纪最小的那少年不服气了:「我不依,你们偏心,我告诉我娘去!」
老烟头大笑:「你看你看,三伢子还怯不得子了,别闹,等一下给你摸把金刀刀。」
「我不要你摸,我自己会摸。」
那独眼老二就火了,一把揪住老三的耳朵:「你这杂家伙跟我寻事觅缝,招呼老子发宝气喃?!」
那年纪最小的少年看样子平日挨过不少揍,一看他二哥真火了,就吓得不敢吭声了,直望着他爹求救,怎料他爹已经去收拾家伙去了。他二哥这下得意了:「你何什咯样不带爱相,这次老头子也不帮你,你要再吆喝,我拧你个花麻鸡巴!」
老烟头拍拍老二的肩膀,大叫一声:「小子们,操家伙!」说完一把旋风铲已经舞开了
半个小时候后,盗洞已经打得见不到底了,除了老二不时上来透气,洞里连声音都听不清楚了,老三等得不耐烦起来,就朝洞里大叫:「大爷爷,挖穿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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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有好几秒,里面才传来一阵模糊的声音:「不……知道,你……待在上面,拉好……好绳子!」 |
是他二哥的声音,然后听到他那老烟头咳嗽了一声:「轻点声……听!有动静!」
然后就是死一般的沉寂
老三知道下面肯定有什么变故,吓得也不敢说话了,突然他听到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好像蛤蟆叫一样的从洞里发出来
然后他二哥在下面大吼了一声:「三伢子,拉!」
他不敢怠慢,一蹬地猛地拽住土耗子的尾巴,就往外拉,刚拉了几下,突然下面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住了,竟然有一股反力把绳子向盗洞里拉去,老三根本没想过还会有这种情况,差点就被拉到洞里去,他急中生智,一下子把尾巴绑在自己腰上,然后全身向后倒去,后背几乎和地面成了30度角,这个是他在村里和别的男孩子拔河的时候用的招数,这样一来他的体重就全部吃在绳子上,就算是匹骡子,他也能顶一顶
果然,这样一来他就和洞里的东西对峙住了,双方都各自吃力,但是都拉不动分毫,僵持了有十几秒,就听到洞里一声盒子炮响,然后听到他爹大叫:「三伢子,快跑!!!!!!」就觉得绳子一松,土耗子嗖一声从洞里弹了出来,好像上面还挂了什么东西!那时候老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知道下面肯定出了事情了,一把接住土耗子,扭头就跑!
他一口气跑出有二里多地,才敢停下来,掏出他怀里的土耗子一看,吓得大叫了一声,原来土耗子上勾着一只血淋淋的断手。他认得那手的模样,不由哭了出来,这手分明是他二哥的。看样子他二哥就算不死也残废了。想到这里,他不由一咬牙,想回去救他二哥和老爹,刚一回头,却看见背后蹲着个血红血红的东西,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老三也不是个二流货色,平日里跟着他老爹大浪淘沙,离奇的事情见过不少,知道这地底下的,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最重要的不是大惊小怪,而是随机应变,要知道再凶险的鬼也强不过一活人,这什么黑凶白凶的,也得遵守物理定律,一梭子子弹打过去,打烂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想到这里,他把心一横,一边后退,一边把腰上别着的一支匣子炮已经拽在手里,开了连发,只要那血红的东西有什么动静,就先给他劈头来个暴雨梨花。谁知道这时候那血红的东西竟然站起来了,老三仔细一看,顿觉得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腾,那分明是一个被剥了皮的人!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好像是自己整个儿从人皮里挤了出来一样。可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还能走动,那真是奇迹了,难道这就是血尸的真面目?
想着,那血尸一个弓身,突然就扑了过来,一下子老三就和他对上眼了,那血淋淋的脸一下子就贴着他的鼻子,一股酸气扑面而来,老三顺势向后一倒,同时匣子炮整一梭子子弹全部近距离打在了那东西胸膛上,距离过近,子弹全部都穿了过去,把那东西打得血花四溅,向后退了好几步。老三心中暗喜,再一回手对准那东西的脑袋就一扣扳机,就听喀嚓一声,枪竟然卡壳了!
这把老匣子炮是当年他二爷爷从一个军阀墓里挖出来的,想来也没用多少年月,可惜这几年跟着他爹爹到处跑,也没工夫保养,平时候开枪的机会也少之又少,谁知道竟然在这节骨眼上卡壳了。那老三也真不简单,一看枪不好使唤,抡圆了胳膊用吃奶的力气把枪给砸了过去,也不管砸没砸到,扭头就跑。这次他连头也不敢回,看准前面一颗大树就奔了过去,寻思着怎么着它也不会爬树吧,突然脚下一绊,他一个狗吃屎,整张脸磕在一树墩上,顿时鼻子嘴巴里全是血
老三狠狠一巴掌拍在地上,心里那个气啊,妈的怎么就这么背
这时候听到后面风声响起,知道阎王爷来点名了,心一横,死就死吧,索性就趴在地上不起来了。没成想,那具血尸好像没看到他一样,竟然从他身上踩了过去,那血淋淋的脚板马上在他背后印下一个印子,这血尸出奇的重,一脚下去,老三就觉得嗓子一甜,只觉胆汁都像被踩吐了出来,而且背上那被踩过地方马上一阵奇痒,眼前马上朦胧起来,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可能中毒了,而且毒性还非常的猛烈,恍惚间他看到不远处的地方,他二哥的那只手里好像还握着什么东西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块古帛片。他心想,自家二哥拼了命都要带出来的东西,肯定不是寻常东西,现在又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我好歹得把东西收好,万一我真的死了,他们找到我的尸体,也能从我身上找得着,那二哥的这只手也不算白断了,我也不至于白死。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艰难地爬过去,用力掰开二哥紧握的手,把那帛片从掌心里拿出来,塞进了自己袖子里
这个时候他的耳朵也开始蜂鸣了,眼睛就像蒙了一层纱一样,手脚都开始凉起来。按他以往的经验,现在他裤裆里肯定大小便一大堆,中尸毒的人都死得很难看,他现在最希望的是不要给隔壁村的二丫头看见自己这个样子
他就这么混混着胡想,脑子已经不怎么听他使唤了,这时候他又开始隐隐约约地听到他在盗洞口听到的那种咯咯怪声
老三隐约觉得一丝不对,刚才和血尸搏斗了这么些时候,也没听它叫过一声,现在怎么又叫起来了?难道刚才的那只并不是血尸?那刚才看到的又是什么东西呢?可惜这个时候他已经基本无法思考了,他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看了一下,只见一张巨大的怪脸正俯下身子看着他,两只没有瞳孔的眼睛里空荡荡地毫无生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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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年后,杭州西泠印社,我的思绪被一个老头子打断了,我合上我爷爷的笔记,打量了一下对方
「你这里收不收拓本?」他问,看样子就是随便问问的,我做这行挺有天分的,也就敷衍他:「收,不过价钱收不高。」意思是,你没好东西就滚吧,别耽误大爷看书
做我们这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平日里清闲惯了,最讨厌伺候那些一知半解的客人,演变到后来,只要看到那些过路客,就直接放哀乐赶人。不过最近空闲的也有点过分了,眼看旺季快过了,也不见什么好东西进来,所以也有点耐不住
「那我想打听一下,这里有没有战国帛书的拓本?就是50年前,长沙那几个土夫子盗出来,又被一美国人骗走的那一篇?」那人一边看着我柜台里的藏品,一边问
「你都说被美国人骗走了,哪里还有。」我一听就火了,「找拓本当然是去市场里淘,哪有指定了一本去找的,怎么可能找得到?」
他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你有门路,我是老痒介绍来的。」
我警惕起来,心里一惊,老痒不是前年就进号子里,怎么,把我供出来了?心里一急,背上冷汗就出来了,「哪……哪个老痒,我不认识。」
「我懂我懂,」他呵呵一笑,从怀里掏一只手表,「你看,老痒说你一看这个就明白了。」
那手表是老痒当年在东北的时候他初恋情人送给他的,他把这表当命一样,喝醉了就拿出这表边看边「鹃啊,丽啊」的叫,我问他你那老娘们到底叫什么,他想半天,竟然哭出来,说我他娘的给忘了。这老痒肯把这表给这个人,说明这人确实有些来头
可我怎么打量这人都觉得面目可憎,但人家找上门来了,还是爽快点说话好,于是直接一抬手:「那就算你是老痒的朋友,找我什么事情?」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颗大金牙:「我一个朋友在山西带回点东西,想让你给我看看,那是不是真东西。」
「看你一口京腔的,你北京的大土靶子到南方来找我咨询,太抬举我了吧,北京多少好手,恐怕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他嘿嘿一笑:「都说南方人精明,果然不假,看你年纪不大,倒也看得很通透,说实话,我这次来,确实不是找您,我想见见你家里老太爷。」
我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找我爷爷,你什么居心?」
「你老太爷当年在长沙镖子岭盗出战国帛书以后,是否留有一两份拓本?我朋友只想知道,与我们手上这一卷是否一样?」
他话没说完,我对着边上打瞌睡的伙计吼道:「王盟,送客!」
那金牙老头急了:「怎么遭说着说着就要赶人呢?」
「你说的是不错,可惜你来太晚了,我老爷子去年已经西游,你要找他,回去割脉吧!」我心道:「当年那事情,连中央都惊动了,那是大事情,哪能给你把旧帐翻出来,我家里还能有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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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个小孙子,说话就怎么不中听呢。」 | 大金牙老头一脸贼笑,「老爷子不在了也不打紧,我也没说怎么着啊,好歹,你也看一看我带来的东西,你也卖卖老痒的面子不是?」
我看了他一眼,这皮笑肉不笑的,看样子不看他一眼他还真不肯走,心说就当卖老痒个面子,他出来的时候也不用被他埋怨,于是点头:「看看就看看,是不是我可不敢说。」
其实这战国帛书有20多卷,每卷各不相同,我爷爷当时拓下来的那一篇只是其中很短的一部分,但是又极其重要,现在也就是我有几份拓本当压箱底的宝贝,世面上有钱也买不到,只见那金牙老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纸,我一看就来气,靠,还是个复印件
「那是啊,那宝贝那能到处揣着跑啊,一抖就碎。」他说,还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要不是我路子广,这东西早跑到国外去了,也算是为人民服务。」
我呵呵一笑:「看你那样子不就是个倒斗的吗,我看你是不敢出手,这是国宝,你脑袋不想要了!」
一句话被我揭穿,老头子脸就绿了,可他有求于我,还得忍着,说:「也不能这么说,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道道,想你老爷子当年在长沙做土夫子的时候,那也是威名远播……」
我脸色肯定很难看,咬着牙:「你要再提我爷爷,我就不看了!」
「好好,咱打住,你快给我瞅瞅,我也好快点跑路。」
我展开那白纸头,一看就知道,这是一篇保存完好的战国帛书,但并不是我爷爷当时盗出来的那一份,这一份虽然年代也比较久远,但是应该是后几朝的赝品,也就是说是古董赝品,这是个身份很尴尬的东西。于是我一笑:「这应该是汉代的赝品,怎么说呢,你说它是假的,也不是假的,说它是真的,也不是真的,鬼知道这是照本摹的还是胡编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那这是不是你爷爷盗出来的那一份?」
「实话和你说,我爷爷盗出来的那份他自己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被那美国佬骗过去了,你这问题我实在回答不了你。」我心想,忽悠你还不容易,表情上还装出特诚恳的样子。那金牙老头还真信了,叹了口气:「那真是不凑巧,那看样子不去找那个美国人,恐怕还真没指望了。」
「怎么,你们怎么就这么在意这一卷?」我问道,这太奇怪了,这古籍的收藏都是看缘分的,想把一套20卷战国时期的古籍都找到,那也未免太贪心了
「小兄弟,不瞒你说,我还真不是倒斗的,你看我这身子骨,哪够折腾啊,不过我那朋友的确是行家里手,我也不知道他卖的是什么关子,总之,人家有人家的道理。」他呵呵一笑,摇摇头,「咱也不好多问,对吧,先走一步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我低头一看,他那张复印纸还在我手里呢,突然,我在那纸上发现一个图案,那是个狐狸一样的人脸,两只没有瞳孔的眼睛很有立体感,好像从那纸上凹了出来一样,看得我吸了口凉气,这一份帛书我从来没见过,应该是一份珍品。我琢磨着等老痒出来,就用这复印件做几块假的拓片也够我乐的。忙急急跑到门外张了一眼,只看到那金牙老头正往回赶
我心想他肯定是回来拿这张东西,忙跑回去,拿起数码相机把它给拍了下来,然后拿起纸头走出门外。迎面碰上大金牙老头的鼻子:「你东西忘了。」我说道
我爷爷是长沙土夫子,也就是一般说的「盗墓贼」
我爷爷入这行的原因一点也不出奇,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是世袭的行当。我太公的太公13岁那年,华中一带闹旱灾,那年代,一闹旱灾就起饥荒,你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吃,那时候长沙边边角角里啥都没有,就是古墓多,于是靠山吃山,靠墓吃墓,全村人一起倒斗,那几年不知道长沙一带有多少人饿死,可就他们那村一个都没死,还一个一个都吃得油光满面的,那可全是靠着用挖出来的东西跟洋人换粮食吃才能这样的
再后来时间长了,盗墓这东西和其他东西一样,也有个文化的积累,到我爷爷那辈,已经有行规、门派之分,那个时候盗墓的分南、北两派,南派就是我爷爷那派,擅长洛阳铲探土,高手只凭一个鼻子就能断定深浅朝代,现在很多小说里描写动不动就洛阳铲,其实北派是不用洛阳铲的,他们精于对陵墓位置、结构的准确判断,也就是所谓的「寻龙点穴」。但是北派的人有点古怪,怎么说呢,按我爷爷的说法那就是他们不实在,花花肠子太多,盗个墓还搞这么多名堂,进去东西拿了就走呗,还要一扣二扣的,搁现在就叫官僚主义得很。而南派规矩就不多,且从不忌讳死人,北派人骂南派是土狗,糟蹋文物,倒过的斗没一个不塌的,连死人都拉出来卖,南派骂北派是伪君子,明明是个贼还弄得自己跟什么似的,后来更是闹到要火拼的地步,甚至还有「斗尸」一类的事情发生,到最后两派终于划长江而分,北派叫倒斗,南派就叫淘沙或是淘土,洛阳铲还是分了之后才发明出来,北派人根本不屑使用
我爷爷他不认识字,后来进了扫盲班,那时候他只会淘沙,学个字差点把他折腾死,也亏了他有了文化,才能把他的一些经历记录下来,在长沙镖子岭那老三,就是我爷爷,这些事情都他是一个字一个字记录在他那本老旧的笔记本上,我奶奶是个文化人,大家闺秀,就是被他的这些故事吸引,最后我爷爷就入赘到杭州来,在这里安了家
那笔记算是我家的家传宝贝,我爷爷的鼻子在那次的事情后就彻底废掉了,后来他训练了一只狗来闻土,人送绰号「狗王」。这是真事情,现在长沙做过土夫子的,老一辈的人都知道这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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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上面满是文字的帛书打印件,又看看三叔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啊,难道三叔已经超脱到能从字里看出画来的地步了?怎么看这平日里吃喝嫖赌的老不正经也没什么仙根啊
三叔兴奋得不住得发颤,一边自言自语:「这些人从哪里搞来这么好的东西,怎么我就从来碰不到,这次真是造化了,看样子他们还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我们可以赶在他们之前把这拨沙子给淘了。」
我大大迷惑:「三叔,也许我是笨了点,可您真能从这么小的字里看出地图来?」
「你懂什么,这叫字画,就是把那地方详细的地理位置用文字写出来,这东西,如果是别人还真看不懂,幸亏你三叔我还有点阅历,这世界上,能看懂这玩意的除了我之外恐怕不超过10个人。」
我三叔没什么其他本事,但是从小对那些稀奇古怪的非正统的古代文字和暗语非常得有研究,一句话概括,就是什么东西生僻他就研究什么,像什么西夏的五木书图,女真最早期的牙字,他都能说出个道道来。所以他能知道这个什么劳什子的字画,我倒是一点也不惊讶
不过他这个人是得了便宜便卖乖的那种类型,在他面前还得装笨,不然他一句话就把你打发了,于是我装出很憨的表情,问他:「哦,那上面是不是写着向左走然后向右走,看见前面大树向右拐,看见一口井然后钻下去?这样?」
三叔叹了口气:「孺子不可教也,你的悟性这么差,看样子我们家到你这一代就玩完了。」
我看他这个样子,还叹得真是真切,似乎是心里话,不由觉得好笑:「那你说是怎么样的?我爹又不教我,这东西又不是天生的。」
他得意地嘎嘎嘴,说道:「这种字画,其实是种密码,它有严格的格式,只要把里面写的东西按照它的格式画出来,就是一幅完整的地图了,所有你不要小看这区区几个字的帛书,不知道里面的信息有多复杂,说不定连哪里用了多少块砖都标得很清楚。」
我一听就来了兴趣,心说我从小到大,家里也没让我出去倒个实斗,这一次必然要让三叔带我去见识一下,摸几个宝贝也好度过我的经济危机。这么一边想着一边就问他:「那你能不能看出里面写着是谁的墓,或者是不是比较有来头的主?」
三叔得意地一笑:「我现在不能完全看懂,不过这个墓穴应该是战国时期鲁国的一个贵族的,光看他的墓穴所在被人用这种隐秘的字画方式记录在这张帛书上,说明此人的地位应该相当高,而且这个墓地必然十分隐秘是个好斗,一定值得一去。」
我看他眼睛里直放光的样子,就觉得稀奇,这老家伙平日里门都懒得出一步,难道这次竟然想亲自出马?那真是千古奇闻了,忙问他:「怎么?三叔,你真的打算亲自去淘这拨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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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拍我的肩膀: | 「这你就不懂了吧,和你说,唐宋元明清,那斗里面是有宝贝,但那最多只能说是巧夺天工,但是战国的时候,那时期的皇族古墓,年代过于久远了,你永远也估计不到那里面有什么东西,那战国墓可是出神器的地方,那可都是人间没有的东西!你说我能不想见见嘛?」
「你就这么肯定?说不定里面啥都没有呢?」
「不会,你没看这图案吗?」他指了指那张诡异的狐狸脸:「这是鲁国最早人牲时候祭祀带的面具,这墓里埋一定是什么身份很特殊的人,可能比当时的皇帝还要尊贵。」
我脱口而出:「皇帝他爹。」
三叔瞪了我一眼,就想把那张打印纸收起来,我一把按住,朝他一笑:「三叔,你别急着收起来,怎么说这东西也是我搞来的,这次你怎么样也要带我去见识一下。」
他大叫:「不行,淘这沙可不是这么简单的,那地方可没空调,还机关重重的,随时可能要歇菜。你是你爹的独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非让你爹给扒了皮不可。」
我也大叫:「那拉倒!就当我没来过!」说着把那纸头从他手里猛地抽了出来,转头就走。我知道三叔这人,一旦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一点原则也没有,看到古董这样,看到女人也这样,我就吃准他这一点,果然才走了几步,他就投降了,追上来,一把拉住我手里的纸:「好好好,你厉害,不过咱可说好了,我们下盗洞的时候,你可得待在上面。这样总行吧?」
我顿时心花怒放,心说:到时候我要下去你还能拦得住我?忙点头道:「一句话!出门在外,就全听你的,你让我干吗我干吗!」
三叔无奈地叹了口,说:「我们两个人还不成事,我明天再调几个有经验的伙计过来,这几天我就解这张字画,你得帮我去置办些东西。」说着他迅速写了张条子给我,对我说,「千万别买了假货,还有,准备套旅游的行头出来,不然还没到地方,我们就先拘留了。」我点头答应,就各自分头去忙
三叔要的东西都比较刁钻,我觉得恐怕是故意为难一下我,因为这单子里的东西一般店里还真没有,比如什么分体式防水矿灯,螺纹钢管,考土铲头,多用军刀,折叠铲,短柄锤,绷带,尼龙绳等等,我才买了一半就花了将近一万块钱了,心里那叫这个心疼啊,直骂这老狐狸,妈的这么有钱还这么吝啬
三天后,我还有我三叔的两个老淘沙的伙计,还有那天买了我叔叔那手龙脊背货色的小伙子,五个人到了山东瓜子庙再往西100多公里的地方
说起这地方,该怎么说呢,真只能说这就是一个地方,什么都没。我们先是长途汽车,然后是长途中巴,然后是长途摩托,然后是牛,我们最后从牛车下来的时候,前看后看左看右看还是什么都没,然后就看到前面跑来一只狗,我三叔一拍请来的向导,「老爷子,下一程咱骑这狗吗,恐怕这狗够戗啊!」
「不会,」老爷子大笑,「这狗是用来报信的,这最后一程啊,什么车都没,得坐船,那狗会把那船带过来。」
「这狗,还会游泳?」
「游得可好咧,游得可好咧,」老头子看着那狗,「驴蛋蛋,去游一个看看。」
那狗还真有灵性,真跳到河里游了一圈。上来抖抖毛,就趴地上吐舌头
「现在还太早,那船工肯定还没开工,咱们先歇会儿,抽口烟。」
我一看表:「下午2点还没开工,你这船工是什么作息时间啊?」
「我们这里就他一个船工,他最厉害,他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候开工,有时候一天都不开工,能把人急死。」老头子笑笑,「没办法,这河神爷只卖他面子,别人,只要一进那山洞就肯定出不来,就他没事。要是你们会骑骡子,我们就能从山上翻过去,再一天也能到,不过你看你们这么多东西,我们全村的骡子也不够你们用的。」
「哦。」三叔一听到山洞,马上来劲了,拿出翻译好的地图,这地图他一直当宝贝一样,看都不让我看一眼,他一拿出来,我们马上凑过去看,只有那个小伙子还是一言不发坐在一边
说实话,我二叔两个伙计很好相处,都是实在人,就这人像个闷油瓶,一路上连屁都没放过一个,只是直勾勾看着天,好像忧郁天会掉下来一样,特讨厌!我一开始还和他说几句话,后来干脆懒得理他,真不明白三叔把他带来干什么
「有山洞,还真是个河洞,就在这山后面。」三叔说,「怎么老人家,这山洞还能吃人?」
老头子呵呵一笑:「都是上几代留下来的话了,我也记不清楚了,那河道没通的时候,村里都说里面有蛇精,进去的人一个都没出来过,后来有一天,那船工的太爷爷就从那洞里撑了个小船出来了,说是外面来的货郎,你说这货郎哪有扛着只船到处跑的?大家都说他是蛇精变的,他太爷爷就大笑,说船是他隔壁村里买的,不信可以去隔壁村问,他们跑去一问,果然是这样,别人才相信,还以为那洞里的妖怪已经没了,结果胆子大的几个年轻人去探洞,又没出来。从那以后只有他家的人能够直进直出,你说古怪不?后来他们家就一直做这一行,一直到现在。」
「那狗没事情吗?」我奇怪了,「不是用它报信的吗?」
「这狗也是他家养的,别人家别说是狗了,牛进去都出不来。」
「这么古怪的事情,政府就没人管?」
「那也要说出去有人信才行。」老头子在地上敲敲旱烟管
三叔眉头一皱,拍拍手:「驴蛋蛋,过来。」
那狗还真听话,屁颠屁颠就跑过来了,三叔抱起他一闻,脸色一变:「不会吧,难道那洞里有这东西?」
我也抱起来一闻,一股狗骚味道呛得我一阵咳嗽,这狗的主人也真懒,不知道多久没给这狗洗澡了
他一个叫潘子的伙计哈哈大笑:「你想学你三叔,你还嫩着呢。」
「这死狗,怎么这么臭!」我恶心得直咧嘴
「这狗小时候就吃死人肉长大的。」三叔说道,「那是个尸洞,难怪要等时间才能过,那船工,小时候恐怕也是……」
「不会吧!」我吓得寒毛都倒立起来,这句话一出,连那闷声不响的小子的脸色都变了 |